陆小七没说话，却是起身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做什……唔？”
叶慕沉还没来得及发问，一颗糖球已被塞进了口中，甜味在口腔中扩散开来，像含了勺蜜似的。
“味道如何？”陆小七微笑着看向他，摇曳的烛光映在他的眸上，目光都带上了温度。
“太甜了。”叶慕沉不加感情地回答着，但仍然含着那块糖，没有要吐掉的意思。
叶慕沉：“你一直带着糖做什么，总不能是送小孩的吧。”
陆小七：“有人和我说，吃甜的心情会变好，所以我一直带着它。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叶慕沉：“不需要了？为什么。”
陆小七轻轻笑了，没有继续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直到叶慕沉率先移开视线。
沉默在空气中流转着，叶慕沉忽然低声道：“……你刚才在密道里，是不是想把他们都杀了。”
陆小七不予置否。
半晌后他道：“是。杀人杀鬼又如何，我绝不会伤你。”
叶慕沉低着头没有回应，听见陆小七走远的脚步声，知道是对方起身走回了窗边。
分明是萍水相逢的缘分，相处不过几日，心绪却不由自主被其牵动。
叶慕沉的心里莫名有些惆怅，连嘴里的糖都没有那么甜了。
他始终看不懂陆小七，但却清晰地知道，那时在密道中，不管来的是什么，就算是仙，只要威胁到他们，陆小七都会毫不留情地肆意斩杀。
他没有杀那些人，只是因为他们构不成威胁。
夜晚的风微凉，吹动陆小七的额发。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黑眸与夜色相映，好像他这个人就是来自于黑夜，来自于深不可测的黑暗之处。
那个平日里同他嬉皮笑脸的陆小七就好像从未存在于世上。
叶慕沉深吸了口气，使得浑浊的大脑清晰了些。
正在这时，他忽地听见了屋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这声音极轻，几乎微不可查。但还是被叶慕沉敏锐的双耳捕捉到了。
“前辈，趴下！”
陆小七突然高声喊道，声音罕见的急切。叶慕沉微微一怔，感到背后凉风掠过，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都被陆小七压着头按在了地面上。
下一刻，一股强烈的气流从门外爆出，震得房门四分五裂。叶慕沉自地面抬起头，看见无数把飞刀被看不见的屏障阻挡在眼前，刀刃颤动着，悬在了半空中。
他的心脏砰砰作响，掌心都沁出了冷汗。要不是有陆小七设的防护，他这会恐怕已被扎成刺猬了！
但这个庆幸没有多久就变成了忐忑。因为一声脆响后，叶慕沉明显看见刀刃近了一分。
这样下去，防护全部被破，只是迟早的事。
“前辈，”陆小七趴在他身旁，贴近他的耳廓轻声安抚，“别怕。”
“陆小七。”叶慕沉下意识地唤了声。
“嗯，我在这，”陆小七在他的耳根处轻柔地印下一吻，“放心，没有人能伤你。”
陆小七说罢，那些飞刀好像遇到了高温，竟如阳光下的糖人一般，开始融化。但只是融了刃尖部分，那些飞刀便齐齐退后，朝某个方向飞了回去。
“欺人太甚！”
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接着便有一位月白裙衫的姑娘从旁侧走了出来，正是那碧莲。
“欺人太甚？”陆小七轻声一笑，“那你偷袭我们又叫什么？猪狗不如？”
“你！”碧莲气得浑身发抖，压着怒火道，“你们碰过了月溪的东西，我就要你们的命！”
她这句话一出，叶慕沉倒是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生气了。
“一个死人的东西，何必这么宝贝。”叶慕沉淡淡道。
大概是这句话触到了碧莲的软肋，她眼圈泛红，指骨捏得发白。瞬时召出多一倍的飞刀，竭力朝屏障投去，似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陆小七眼眸微眯，黑瞳中隐隐透出杀意。不论她如何加大灵力，刀刃都无法再靠近分毫。
飞刀融化的部分越来越多，碧莲的脸色也愈加苍白，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汗珠。
“你疯了吗，”叶慕沉皱着眉道，“身为灵使，法器毁坏自己也会死。用自杀的方式来报仇，不是勇敢，而是鲁莽。”
“你们碰了她的东西，都该死！”碧莲双眼发红，似是已经失去理智，灵力的使用也愈来愈不加节制。飞刀被融去了尖刃，仍是强行靠近了一分。
就在下一瞬，叶慕沉听见了令他头皮发麻的声响——那是防护屏障破碎的声音。
无数飞刀突破防护向他们袭来，刀刃泛着冷光，好似无数冰刺从天而降，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叶慕沉心底一下涌起了强烈的生命危机。
“以我之名，召灵……”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曾经说过无数次的召唤语，在此刻脱口而出。刹那间，狂风席卷，阻碍了飞刀靠近。无数没有实体的团状物从地面冒了出来，接二连三，源源不断。
低级灵团毫无惧意，一从地面冒出就立刻朝一柄飞刀扑了过去，在接触到飞刀后就立刻如雾团般破散，飞刀也叮当一声落地，再也不受其主控制。
叶慕沉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脑中轰鸣作响。怎么可能，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唤灵，即便是低级灵也一样，而且这个数量……也太过惊人了。
“前辈，跑！”在他发呆之际，陆小七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朝门外奔去。
“休想！”碧莲立刻唤出飞刀掷去，却在中途被两个灵团截住。她有心再出招，又被一个灵咬住了手腕。
“滚开！”碧莲怒声吼着，努力甩动手臂，但灵团死死咬着不松口，不论碧莲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最终她只得再牺牲一把飞刀，刺破了那灵团。
随手丢开失去灵力的飞刀，碧莲再度提步去追，登时又有两个灵团扑到了她的脚踝上。碧莲气得发狂，干脆不顾腿上的灵，竭力挪动双脚去追。
即便如此，仍有新的灵从地里冒出，对她一路上纠缠不休。碧莲之前已浪费了不少时间，又被众多灵团咬住身体，拉低了速度，只能亲眼看着陆小七与叶慕沉越跑越远。直到浑身上下，扑满了啃食她躯体的灵团，碧莲才终于重重摔倒在地。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仿佛一头受伤的凶兽……
叶慕沉被陆小七拉着一路狂奔，直至出了山庄，跑入一片林地，才稍觉安心。
叶慕沉这副身体本就弱不禁风，刚刚唤灵消耗了不少灵力，这么跑了一会，便上气不接下气，头晕脑胀。
“还好吗。”陆小七眉头皱起，扶住了他的肩。
叶慕沉很少在陆小七脸上瞧见紧张的神色，这还是第一次。
“我还以为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你皱眉的。”叶慕沉望着他的脸道。
“嗯，”陆小七道，“除了你的事之外，是没有。”
叶慕沉停顿了一会，又问：“你呢？是不是灵力缺失更严重了。”
“我还好，”陆小七轻轻摇了摇头，“刚才我是故意让她打破防护的。”
“为什么？？”叶慕沉大为吃惊。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我只是想，她应该不会直接杀了我们。”
“所以呢？”叶慕沉心中莫名有些恼火，“你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受点伤没关系？只要我没受伤，你就无所谓？”
“前辈……怎么了？”或许是没见过叶慕沉动怒，陆小七呆愣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我们的屋里只送来了一床棉被，这是什么意思我能不知道？她想要活捉的只有一个人，那另一个人呢？是不是杀了。”
陆小七一声不吭，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奇怪，“等等，前辈，我们想的是不是一样的？”
“你什么意思……”叶慕沉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微微皱起了眉。
“别急，我们来梳理一番，”陆小七缓缓道，“她特意送来了棉被，还在上面撒了迷香，大费周章一番。就因为我们动了月溪的遗物，突然要来杀我们。现在是不是这样。”
叶慕沉仔细听着，点了点头。
“好。那么我们先来想想棉被的作用是什么？”
叶慕沉道：“这个不难想象。她一个姑娘，明显力气不足。估计是想把我们用棉被裹起来拖着走。”
“嗯，”陆小七赞同，“所以我早上以为，这日月山庄其实是做夺舍交易的地方。”
叶慕沉：“我也这么认为。她不想我们身上留伤，是因为我们是她的商品。夺舍时，要保证被夺舍之人的肉身新鲜，若是死了太久就没了意义。所以在出现买主前，她不会杀我们。”
陆小七点点头，又道：“密道里那些人应该都是被捉来的商品。但数量那么多，又很奇怪。”
“是，现在修仙家族多如牛毛，家中死了族人，稍有些财力的都想买肉身供族人夺舍重生。不可能会余下这么多。”
“因此，”陆小七对上他的双眼，“我觉得日月山庄的夺舍交易已经很久不做了。她现在还在捉人的原因，只有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