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庸正走着,忽觉前面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十分眼熟,细细一看,果然是巫雨舟和巫雨寒二人。
他二人在姬灵山那场大火中被烧成重伤,险些丧命。之后便一直留在姬灵山养伤,如此反而是因祸得福了,没有被卷入之后的那番事件里。
赫连庸蹑手蹑脚跟在那两人身后,听到他二人正在说什么多啊少啊的聊的正欢快。赫连庸趁其不备,身影一晃,飘到二人身前,大叫一声,露出青面獠牙。
那二人却异口同声道:“幼稚鬼。”
赫连庸自觉无趣,转而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巫雨舟道:“说鬼啊。真奇怪,今年上元节,竟然一个鬼都没有看到。当然,除了你。”
巫雨寒赞同道:“何止是上元节,最近一个月都没有见到什么鬼。这样太不正常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斩鬼师就该回家种田了。阿庸,你是从那边来的吧?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赫连城转过身,双手抱在脑后径直向前继续走着,巫雨舟巫雨寒二人随后。
赫连庸边走边说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新君即位而已。众鬼都等着新君出关呢。”
赫连城回首见他二人皆是一脸吃惊的表情,又神气的继续说道:“新君征服了炼狱之火,驯化为自己专有的黑火焰,那黑火焰要在幽冥域里烧上整整一个月,意为浴火重生。还有人说,这大火能除尽一切罪恶与邪恶,你们说,荒唐不荒唐?”
巫雨舟道:“所以你是禁不住灼烧之苦才逃出来的吧?”
巫雨寒道:“地狱不比人间,对新君如此大不敬,小心没有好果子吃。”
赫连庸神气道:“切,说出来你们别不信,我在地狱,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谁敢惹我!”
赫连庸说到此,不禁又皱了皱眉头。
“算了,不跟你们说了。阿城哥托我给新君带了礼物呢,那大火烧过今夜子时就刚好一个月了,我终于可以回去了。再会喽。”
赫连庸说完,不待二人道别,便一阵绿烟消失在了人间。
幽冥域中,大火降息,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焦灼气息。反而少了往日的腐朽弥漫,让赫连庸顿生一阵清新的错觉。
守门的吏鬼见到赫连庸,恭敬道:“庸公子,接下来您想去哪里?”
赫连庸道:“炎王殿。”
吏鬼得令,当即捏咒念诀,将赫连庸送去了炎王殿。
“呵,被大火烧了一个月,竟然丝毫损坏都没有,真是稀奇。”赫连庸见到千吾时打趣道。
千吾从金椅上走下来,问道:“听说你又偷偷去了人间?”
除了还魂夜与中元节之外,众鬼无令不得去往人间,这是铁律。而赫连庸屡教不改,这本该是罪责,但千吾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赫连庸看着千吾有所期待的脸,嫌恶的冷哼一声。因为赫连庸心中清楚,自己之所以会被纵容至此,完全是因为千吾不能亲自去往人间而已。
赫连庸扭过头,不情缘的自腰间掏出一个小玩意,甩手扔给了千吾。千吾抓在手里一看,竟是赫连城的魂戒。
“这是阿城哥要我带给你的。我本来不打算给你,但看在是你杀了千雪,多少也算替我报了仇的份上,我又改变主意了。”
千吾将那魂戒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自上次一别,已有三月,他现在还好吗?”
赫连庸道:“阿城哥好的很。吃的好,睡的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会健康活到七十岁的。”
“那就好。”千吾欣慰道。
赫连庸却忽然问道:“我听到一些传闻,不只是千雪,连冥君也是死在你的手里,这是真的吗?”
“怎么,是在关心我吗?”
赫连庸道:“别自作多情了,你这种人,我看也只有阿城哥那种蠢蛋才会喜欢。”
“下次再去人间,帮我给他带句话。”
“什么话?”
“那个一直被我痛恨的男人,原来一直都视我为他的骄傲。他曾经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的黑火焰之下,悲痛欲绝。而此事作为邪王家族的三大诅咒之一,这是不可改变的事。于是为了不让我遭受同样的痛苦,所以才一直有意的对我冷漠。”
赫连庸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虽说自古人间帝王无亲情,但幽冥域的王族似乎更冷血。吸干母亲的血才能够出生,夺兄弟的灵魂献祭才能够变强,吞灭父亲的力量才能够即位。这样的继承人,不,这样的冥君,即便是活着,也只有无尽的痛苦吧。
千吾道:“但是对我而言,我尊敬他却不赞同他的做法。人生总有分别,为了不使分别痛苦而不去亲近,这样的事我不认同。相反,既然早知道会分别,早知道相聚短暂,难道不应该更加珍惜有限的相聚吗?”
“就向我与阿苍,虽然分隔两个世界,但只要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还有一个人在牵挂着自己,这就是莫大的幸福了。”千吾说着欣慰的叹息一声。
回头却见赫连庸的双眼泛红,眼眶中不知何时堆积了泪水。
千吾疑惑道:“怎么?”
“‘如果千吾向你问起我,你就这样回答他,告诉他我一切都好,总有一天会去找他。告诉姗儿不要为我办丧事,也不要为我立碑建墓。我不想让千吾看到。’这是阿城哥临死前最后吩咐我的话。”
千吾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那一霎那,眼神之中流露出的茫然与绝望却没能逃过赫连庸敏锐的眼睛。
赫连庸道:“抓捕大军全军覆没,却还是让你们逃之夭夭,皇上知道后大发雷霆。认为这全都是姬灵山的人无能所致,丢尽了皇家的脸面。一定要有人为此负责。而阿城哥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千吾再没有其他的话语,紧紧攥着那枚魂戒,挺拔的身姿看在赫连庸的眼里却是无尽的落寞。
————
三月花神节,赫连庸再次去到人间游荡。却见大街小巷家家户户挂白孝守丧,全城死气沉沉,好没意思。
正巧,迎面走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背着书篓左顾右盼,一看就是外地过来的。那书生去到一家茶铺歇脚,就听他向茶铺伙计问道:“劳驾这位小兄弟,小生一路走来见家家户户都挂白孝守丧,这是为何?”
那伙计撇嘴一笑道:“真是个书呆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伙计抬手指了指天,又横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赫连庸当即便懂了,他说的是国丧。
可是那个读书人却似乎不懂,问道:“这是何意?”
伙计见他愚钝,甩手要走。赫连庸灵机一动,当即附在那读书人身上,一把拉住那伙计,摸出几文钱塞给伙计。
伙计收下钱,讪讪笑道:“我一看你就是跋山涉水赶路来的,不知道这个消息也正常。”
赫连庸问道:“那皇上才三十不到,上元节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办节宴呢,短短两个月,怎会说没就没了呢?”
伙计凑过来,挨着赫连庸,小声道:“听说啊,是中邪了。”
赫连庸故意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随意编个故事骗我的。还我钱来。”说着就去夺那伙计腰里的铜板。
伙计急道:“真的,骗你我是孙子。”
“你又不是宫里的人,皇宫里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伙计神气道;“切,京城里早都传遍了。要说也奇怪,就是从上元节之后,皇上便夜夜噩梦缠身,被恶鬼索命。可是宫里的侍卫宫女们谁都看不到。”
“那不是还有御鬼师和姬灵山的斩鬼师吗?怎么没请他们来驱鬼?”
伙计道:“请了,怎么没请。可是斩鬼师去了之后,竟说皇宫里半分鬼气都没有。但皇上依旧夜夜噩梦,被恶鬼索命。结果没两个月就自己被自己吓死了。”
“哦,这样啊。”
伙计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呀。那皇上还不是天天的斩这个斩那个的,哼,有这样的下场,也是天意!”
赫连庸离开书生的身体,当即回到了幽冥域,直奔炎王殿。
炎王殿中空荡无人,赫连庸心道千吾不在这里便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遂又转身去了金殿。
金殿外的阴阳花开的正艳,金灿灿的花朵绚烂夺目。赫连庸站在金殿门口,听到伏山秋绪的声音,毕恭毕敬,好似正在汇报什么重要事情。
赫连庸停下脚步,躲在一侧,竖耳静听。
伏山秋绪道:“冥君大人想要如何处罚呢?”
千吾道:“贵客远道而来,绝不可怠慢。当然要拿出我幽冥域最好的东西来,让他毕生难忘。”
千吾说的平平淡淡,可是赫连庸却觉得那声音之中是深不可测的寒冷。
伏山秋绪道:“罪恶之渊共有七十二层,不知冥君大人要将他安置在哪一层?”
千吾道:“七十二层,各具特色,要选出一个的话还真是让人为难。”
“那冥君大人的意思,莫非是......”
千吾道:“哦,就让他一层一层的细细体会吧。生命还长的很,不要让尊贵的客人感到寂寞才好。”
伏山秋绪应了一声之后恭顺的退出了金殿。走到殿外时,看到赫连庸微微颔首示意,接着便无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