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蓦地抬起眼。
言陵心中好笑,用另一只手勾开思齐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了几个字:“要哭了?”
手心痒痒的,跟温水淌过一般,勾得人心尖一颤。
思齐后知后觉地感知着言陵写的字,然后一扬眉,直接把两个大包袱挂到了言陵背上,“哭个屁!总逗我有意思吗?背着……走,思齐哥哥带你去后山逮野鸡,改善伙食!”
两人像两只蜗牛一般背着大包袱,往后山而去。
走到一半,思齐被调笑的羞恼劲儿过去了,又心疼言少爷细皮嫩肉,怕包袱给人肩膀勒出印子,便想拽着包袱卸下来一个,自己背着。
言陵攥着包袱不放手,用脚尖踢了踢思齐脚踝,催他快走。
索性路途也不是很远,两人磨磨蹭蹭到了后院,小和尚先手脚利落地清理了正房,收拾出来供言陵养大爷的地方,又赶紧和泥,准备糊房顶。
但房顶没糊多少,天便暗了下来,肚子饿得造反,小和尚便只好爬下来屁滚尿流地劈柴挑水做饭。
“真是被发配了,都没人送个饭。”
火光舔舐着灶膛,烧得思齐的脸红亮亮的。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前,边塞木柴边留意着锅里,朝言陵挥了挥勺子,“不过也没事,你思齐哥哥做饭一绝,等着吃好的吧。”
言陵木然看着他。
与言陵共处几天,思齐已经养成了自说自话的好习惯,没人搭理也继续道:“等会儿吃完饭,我得去后面的地窖看看。前两天跟思渊师兄去地窖的事我跟你说了吧……我觉得不对劲,咱俩住这儿,得长个心眼儿。”
知道长个心眼儿了,倒是有长进。言陵面无表情地心想。
晚饭是一锅乱七八糟的面疙瘩汤,言陵倒是不挑,只是觉着这汤都能烧出一股糊味儿来,小和尚也是个人才。
就着这糊味儿锅,思齐又烧了一锅水。
木柴不多,烧完水就没了。洗洗手和脸,剩下的只能勉勉强强凑一盆洗脚水。
思齐倒是洒脱,把自己的洗脚盆一扔,搬着小板凳就坐到了床边,把俩脚丫子塞进了言陵的盆里,用脚心去踩言陵的脚背。
“言少爷,你脚都这么滑呀,真嫩。”小色和尚用脚趾蹭了蹭言陵的脚腕。
言陵呆呆看着他,动了动脚。
小和尚无动于衷,还凑近了点,弯腰挽起言陵的裤腿,爱不释手一般摩挲了他的脚腕和小腿半天,然后才伸手给自己和言陵搓脚丫,边搓边道:“早知道带把斧子过来了,院里的那把太沉了,柴劈完,我这老肩膀都要断了……我那儿有膏药,言少爷你待会儿能动了,帮我贴上。”
他擦了擦手,把衣领拉开,露出半边肩膀,指了指:“就贴这儿。”
确实有点肿了。
言陵借着烛火仔细看了看,被那大片的瓷白晃了晃眼,不由伸出手按住了思齐的肩头。
思齐猝不及防,疼得吸了口气,“轻点儿……现在贴?”
手掌展开,缓慢地抚过那片红肿之处,言陵只感觉细滑的触感轻轻揉过手心,暖玉一般,触之难忘。
力道加重,反复按过两遍,等看到那片红肿彻底消失了,言陵才慢慢收回手,为小和尚拉上衣襟。
“唔,不疼了?”
正被摸得清凉舒服,言陵却忽然收手了,思齐回过神,一动肩膀,不由诧异,“言少爷,你按摩手法这么好?哎,算了,我猜你身上肯定有惊天大秘密。我不问,你千万别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话本里都那么写的。”
他说得颇有点语无伦次,像是在掩饰什么。
又看了眼言陵俊逸的侧脸,小和尚耳根火烧火燎地埋下头,把言陵的脚捞出来擦干,又擦好自己的,趿拉着鞋倒了水。
“终于睡觉了……”
爬上床,如前几日一般,思齐脱了自己的衣裳,就去帮慢腾腾的言陵脱。
但兴许今日实在太累了,脱到一半,思齐就脑袋一低,闭着眼睛栽到了言陵的怀里,睡得死沉。
言陵坐在床上,搂着思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直等到子时来临,他才把人塞进被窝,起身下床。
检查了下小和尚带来的行李,果然有个小包袱装的是一堆裙子。
言陵的手在包袱上空转了一圈,还是收了回去,决定尊重小和尚这点小爱好,嫌弃了一句:“毛病”
轻手轻脚出了门,来到院内。
言陵先是拎着斧子到后山砍了柴,在院外劈了,又纵身一跃,如片轻羽一般飞上了屋顶,把小和尚担心半天的几个窟窿糊好了,再盖上一层瓦片砖石。
但无论是消肿治愈,还是这飞身轻功,言陵都毫无印象,仿佛与生俱来便会了这些。
他知晓自己的不同,所以格外谨慎,不让任何人发现。可才来了这寺庙几日,他却情不自禁地对那素未谋面的小和尚挂了心,大半夜不睡觉,帮他砍柴修屋顶。明知寺庙或许有古怪,也不抽身离去。
好像总有个声音,要逼他护得小和尚紧点,再紧点。
言陵心里思索着,用冷水洗了把脸,正要返身回屋,却忽然听到一阵沉闷而又轻微的敲门声。
“咚、咚、咚——”
似乎是从房屋后面传来的,那里只有思齐说的奇怪的地窖。
言陵脚步一顿,算了下自己剩余的自由时间,还是迈步走向了屋后。
越靠近地窖,那敲击声就越清晰。
但自始至终都很沉闷,就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一般。
言陵转到屋后,却发现地窖前一个人都没有。
他仔细听着那声音,慢慢走近,便在朦胧的月光中看到地窖的木门一震一震,就像是有人在地窖里,不疾不徐地敲着门。
作者有话要说:_(:з」∠)_加班了,来晚惹
狗比作者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第二十六章
子夜, 万籁俱寂。
荒芜偏僻的庭院内忽起了一阵凉风,挟着一丝腐烂般的血腥味, 随着落叶徐徐打着旋儿。
沉闷的敲门声一下一下砸入耳内,言陵慢慢走到地窖前,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蹲下看了一眼与地面相接的门缝。
阴云遮空,月光不甚明亮, 只能依稀看见一片暗红渗了出来。
言陵皱眉,附耳到震动的门上, 正要仔细去听里面的动静,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到一缕微光从后门的缝隙透入。
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 几乎在那扇后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的刹那, 言陵便已经屋后的拐角处,只露出半张脸,屏息看过去。
后门无声无息地开合。
一名身披黑色披风, 以兜帽遮脸的人迈进门内,挥手将风灯熄了,走到地窖前, 低头看着那不断被敲击着的门板, 嗓音阴冷道:“果然, 只有遇到令你感兴趣的尸体, 你才会主动出现。”
言陵眼睛微眯,这是思渊的声音。
“刺——!”
门内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一道苍老干枯的声音从其中响起,充满了诡谲的扭曲与压抑, 语调愤怒而空渺:“又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凡人……”
思渊看着渐渐漫到脚边的血水,嗤笑道:“我们是凡人,是蝼蚁,可蚁多了,不还是咬死了你们这些所谓的仙人吗?你们以为封印了凡间天地,就能断绝我们的求仙之路?如今国师大人智谋无双,联合妖族,用妖圣秘境破开了天地大禁,凡人修仙,指日可待。”
闻言,门内人的喘息突然粗重,如破风箱般,仿佛激动至极。
“等能修仙了,你们作为术士的‘供养源’,也就彻底没用了。”思渊道,“我来找你,是给你一个机会。”
“你是杭飞鸾的走狗!”
那声音怒极而吼,声如波纹扩散,却在触到思渊时被一巴掌拍散。
“红玉大人何必动怒?吵醒了屋内歇息的尸体,您可就没得吃了。”思渊冷冷一笑,“国师乃是带我等术士罪民打开仙凡天堑的人,你最好放尊重点。而且以国师这般人物,我便是做他座下一条狗,又能如何?”
红玉静了片刻,嘶哑着哈哈笑出声:“天地大禁……妖圣秘境……你们这是在与虎谋皮!”
“妖修凶残,毫无人性,岂是你们一些凡人术士可以联合的?”
他的声音似哭似笑:“天地大禁一开……凡间迎来的不是修炼盛世,而是灭世之灾!可笑、可笑!可笑当年被你们坑害,却又心慈手软,以德报怨的道友们!你们凡人哪儿是人?是畜生,分明都是畜生……是妖魔!”
思渊似乎没料到红玉的反应会这么大,警惕道:“妖魔?若是你们愿意解开封印,交出仙法,我等何至于如此?!”
“小娃娃,你听过万年前那个故事吗?”
红玉突然问。
思渊冷笑:“当然听过,我们凡间每一名术士都必须听过。若非国师得到万年前的术士传承,我等恐怕生生世世都被蒙在鼓中,半点不知你们这些修士的恶心!”
红玉没有理会思渊的嘲讽。
他自顾自道:“万年前,凡间与修真界并无隔阂,而是同生共长。修真门派林立,每隔几年便会到凡间挑选许多资质出色的孩童,收入门内。但后来,凡间的灵气越来越少,不再适宜修炼,也很难再出现拥有灵根的孩子。所以当时的修士们便一致决定,要将所有人远迁至大山的另一边,也就是如今的修真界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