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似要走了。
晋仇仔细瞧着他的身影,他住的这屋外满是竹子,楚地与晋地的气候不同,晋地也有竹子,但那里到底不适合竹子生长,因此只寥寥几棵,更多的是松柏。楚地则不同,这里适合竹子生长,册府中简直遍地都可看见。
此时竹影印着窗照进来,朦朦胧胧,枝干疏离,晋仇只感觉此处不适合自己。
常人只道君子如竹,晋仇做不了君子了,他只想回自己的家去,那里长满了松柏,每一棵上都有他家人的痕迹。
“白菘,我们回晋地吧,我不喜欢这里。”,晋仇认为自己示了弱,虽然他并不太把殷王放在心上,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在楚地日久使他与殷王生了嫌隙便不好了。
但这话说完,殷王的脸色也并无什么变化,他还是那般冷,站在晋仇面前,使整个屋子都发寒。
“晋仇,你未想过失忆前孤可能更喜欢巫祝吗?”
你喜欢她什么?天下人都知道楚子爱你而不得,你要是喜欢楚子能让这消息传开?就算你不想声张,楚子也会昭告天下说殷王爱的是她,叫那群妄想着能嫁人殷王的小姑娘夜不能寐去。
你不喜欢她,你喜欢的是我。混元说的,虽然混元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但混元好歹是天下的主宰,就算是看,这么多年也不至于看不出来。
先前不喜欢一人,任那人使出百般手段都不为所动。失忆后,就算别人告诉你,你喜欢的是她,你自己也要生疑。
道理晋仇都懂,所以他看着殷王的脸,难得的沉默了。
片刻后才道:“王既然想走就走,喜欢楚子便喜欢楚子,不与我睡便是了。”
你只叫楚子为巫祝,楚子真正的名呢,怕你是连问都不想问。
这般还要来装被楚子蛊惑喜欢楚子的模样。
晋仇又不是被感情蒙蔽头脑的傻子,既然殷王要装他便陪殷王装,到最后后悔的不会是自己罢了。
“既如此,孤便走了。”,殷王拂袖而去。
晋仇看着他的身影,未曾挽留。
只脱去衣衫,下一刻便躺在榻上,悠悠入睡。
没了殷王的榻有些冷,但昨晚便是这么睡的,之前很多年也是这么睡的,说来认识殷王还未到一年,自己睡才是真的习惯。
这边晋仇睡去,殷王却是不曾离开。
他的眉紧皱着,看向躺在榻上的晋仇,似乎没想到晋仇真的不挽留他。
难不成晋仇心中真的没有他,殷王思索着,却是不曾打扰晋仇。
晋仇睡的很香,他原本不该这样的,就算心中没有殷王,殷王也是他需要利用的人,万不可能不在意。但可能是因为白日刚与混元见过,混元既说殷王喜欢他,他便没有怀疑的道理,如此心中踏实,睡了个好觉。
只是醒来后册府仍只有他一人。
这一日殷王未来册府。
下一日殷王也未回来。
再下一日,殷王似乎忘了他。
晋仇打开册府的门,门外那些衣着暴露的男女说说笑笑。
“巫祝大人多年的心愿总算要成真了。”
“殷王这几日总与大人在一起,可算是不负大人多年来的意。”
“之前还有人说殷王喜欢的是晋家的姑娘晋柏那一类,如今看来,人的口味是不一定的,让对方看见你的心,万一他有一天心动呢。”
“嘘!提晋家做什么,晋柏早就死了,但晋松还活着。”
晋松是谁?不就是他晋仇吗?
“晋家就剩晋松一人,要说他长得像是殷王喜欢的样子,这次殷王还将他放在了咱楚地。”
“他一个男人,要是来勾引王,那真是不要脸。”
“对,两个男子在一起,实在是恶心。”
“嘻嘻嘻,恶心。”
……
她们像是没看见册府那打开的门,只叽叽喳喳地说着,但晋仇就站在门槛旁,要说没看见他实在是说不过去,这帮人明显是故意的,故意找他不痛快。
而且男子之间,晋仇也知道恶心,但男女对他来说都一样,他不曾喜欢过什么人,如此,无论男女,都可称恶心与不恶心。
“晋松是谁?”,他看着那群嚼舌根的问。
实际他不是第一次站在这儿,但每次他出来,本寂静的街道都会响起这般吵闹的声音。
用意再明显不过,总之就是说给他听的。
但晋松这个名字,早已被殷王取消了,殷王说他叫晋仇,他怎么可能再叫晋松。
说来殷王给他取名叫晋仇,他自己失忆后又取名叫晋赎,不知是什么趣味。
“晋松不就是你吗,你装什么。”
“晋地的修士果然都爱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些楚人说。
晋仇不想与她们说话,这群女子俱光着腿,酥胸半露,他连看都不想看,话更是觉得说出就脏了嘴。
关上门,晋仇不再想那事。
却听见有人敲了敲门,他打开,一片树叶飘了进来。
楚地很热,一丝风都没有。册府有自己的法阵,却是有风的。但门既开,按说应无风,无风却来了树叶。
晋仇接过那叶细看,发现上面果然是邀请自己去二月初二赴花宴的。
周围那些奚落他的人看着他,冲他笑得极为张扬。
晋仇再次关门,坐在木桩上,不发一言。
本也没人与他说话,只是混元最近也无时间找他,叫他除了修行无事可做。
之前他很爱修行,但现在似乎不是修行的时候。
恍惚间过了几日,二月初二眼看就来了,晋仇仍穿着他的衣衫,那青衣宽袍上不绣一物,简朴异常。
只他这个人也长得一副让人性|欲不高的样子。
晋柏就曾说过,这世间的男女,有的相貌清冷,却是冷淡下最为勾人魂魄,往往让人想扒开衣衫看看,最好让其露出不一样的神情来。
而她家兄长晋崇修不长那个样子,晋崇修是天边的远山松柏,不清冷,只清疏,他站在别人面前,只让人绝情断性,将凡间种种情都抛下。
仔细说来是一副肃穆的样子罢了。
这样的晋崇修与楚地极为不符,哪怕是长着再好看的脸,与你气场不对,也叫人喜欢不起来。
楚地的人都能看出晋仇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无疑是不喜欢这种不一样的。
在册府收拾好一切的晋崇修离开了册府,他向楚子的宫殿走去。
路旁的人都看他,却没人搭理他。
不过穿过小桥时晋仇还是听见,有人嘀嘀咕咕地在议论他。
这世间总不缺乏爱议论的人,只晋仇也想着听听。
他见那些人说:晋崇修真是个彻彻底底的晋地人,看他那副寡淡的样子,叫人连话都不想说。
晋地人不是一向提倡修仙应修身修心嘛,既修仙便该不吃不喝,不论男女之事。
听了这话的楚地人都讥讽地笑笑。
十年前的晋仇没见过讥讽的笑,晋地人就算不是君子,表面上也要维持自己恪守道德的样子,但近十年,晋仇见过各种表情,他再不是以前那个只知修行的晋崇修。
桥下的锦鲤向他吐了个泡泡,他连看都未看,只是向前走着。
但也只是走着,他穿过杨柳,穿过溪水,越过楚地巍峨的山,折断一枝樗树的杈。
他不是凡人,哪怕是走,也肯定是断难让他物阻碍的。
没了阻根果禁锢的晋崇修在二月初一从册府出发,路过楚地的炎热。
于二月初二到了铜绿山,铜绿山上灵植甚多,是楚地的重中之重。
楚子邀殷王赏花,来的自然是铜绿山,这里位于巫郢之南,晋仇只听过,没来过,但他记得叶周有人讲:齐地的蓝边鱼配上楚地的铜绿草汁加以烹煮,能助人破镜,就算不能破镜,那滑软流香的滋味也能让人飘飘欲仙。
他没吃过,更不想吃,对于楚地,他实在是厌恶的紧。
一想到铜绿草上是一群不修边幅且要修仙的男女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铜绿山遍地都是铜绿草,于晋地来说称得上珍馐的东西在楚地的铜绿山上倒极为常见。
不过这里是铜绿山,就算遍山都是草,也不是常人能摘的。
晋仇走到铜绿山下,这里施了结界,只有得到请柬的人才能入内。
有许多修士在铜绿山的山脚下,仿佛就算进不去能站在这里也余生无悔了。
楚子与殷王的相会,传到哪里都是佳话。
就像赵子与魏莹的结亲因殷王的到来而格外热闹一般,修仙界从来不缺想见殷王的人。
晋仇也想见殷王,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周围人似乎认出了他,正对他指指点点,晋仇对此皆无视。
他将那片树叶放在了结界上,想着这树叶就是请柬。
但刚放上,树叶便被弹在了地上,结界处一片寂静,什么都不曾发生。
晋仇愣了下。
片刻后他听见周围一片哄然大笑声。
“那就是晋崇修吧,他也想看殷王,还拿树叶去试结界,真不害臊!”
“笑死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回去我要与家中小儿说说,他最近闷闷不乐,正好逗他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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