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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寻仇 (庄玄)


  申无伤的死一看便是中毒,且毒是依附在土地中的,申无伤画阵,接触地的时间太长,竟是中了他人奸计。
  那毒显然是慢慢渗透,只有吸取一定的量才会毒发,而一经毒发,不消片刻便会身死。
  真是费尽了心思了啊,知道他会派人画阵,会画这种阵的法力都不弱,隐毒在其中,便能杀他殷地一干将了。
  晋仇从来都不是君子,这种阴损之事他做起来比谁都熟。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大,电闪雷鸣,火光冲天,血迹溅到门上,床上,渗进来漫成一片。
  楚子早已出去,她是只身前来的,楚地只需要巫祝,不需要一个会挑起战事的女子。
  殷王敢让楚子靠近自己,也是知道楚地不会对外人动手。
  但楚子既已打算在此时来殷地,她便不是巫祝了,殷王也只能叫她楚子。

  ☆、何人有悔(十九)

  晋仇上次来帝丘还是在一百多年前,他被压着,手上戴着镣铐,眼被蒙着,直到上了封歌台才被允许摘下那些,但摘下的时候,封歌台上已满是修士,那些效忠于殷王的人细数着他晋地的罪状,将他全家判以死罪。
  殷王认为晋地存反心,自己灭晋合乎天理。
  但晋仇从不认为自己父亲会真的反,他也未想过自己会反殷王,直到封歌台上那一日。
  世间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他一百岁时不可能幻想自己站在帝丘上。
  但现在帝丘的人都死了,而他手下的人还活着。
  “殷王在屋内吗?”,他开口。
  赵射川侍立在左,答:“在,殷地其他人该死的全死,该留的也还留着。”
  该留的留着?他可没说过让元伯死,但元伯留着也是个祸害,他犯不上为此责难赵射川。
  “我自己进去,你们在外留着吧。”,他向众人说。
  众人皆称是,能随他来殷地的只有晋人,赵人及魏人,他地的修士,晋仇是不会带来帝丘的,那些人既然敢反殷王,便也该反他,这样的修士是全无存在必要的。
  这些年牵制殷,多亏那些人,但他们的作用也只是牵制殷,消耗殷人的注意罢了。
  晋仇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帮他们推翻殷王,他们也要效忠自己,敢反对的哪日夜里说不定就身首异处了。
  他在外一向表现的仁义,但那些悲天悯人的神情是虚的,众地的主人信他的善,也要相信他的不善。
  赵射川与魏轻愁一向做得很好,魏轻愁在外给他树起的形象也不错。
  而他现在还不想毁去那些。
  走到殷王的门前,那上面全是血迹,晋仇知道里面只有殷王一个人,就算不是一个人,他也对付的过来,这些年他总不是虚度的。
  用法力打开了门,那门到底是脏,连门内的地都是脏的。
  脏的不是灰,是人血。
  晋仇一言不发,他关上门,看见了殷王。
  他正坐在一片阴暗中,屋中只有那些个摆件,显得分外寥落。只有殷王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他比以前瘦了太多,气势却不减。就跟一百年前一样,不过那时晋仇跪着,他傲视晋仇,现在两人平等了而已。
  殷王没有看晋仇,晋仇却在看着他。
  前些日子他们刚见过,但殷王那时未遮挡自己的肚子,现在却是将肚子弄没了。
  真是怪事,又没有施法力,难不成还是自己勒上的?
  “孩子呢?”,他问。
  这是他少有的问候,因为他知道孩子是假的,一个假孩子全无问的必要。可是突然没了也叫人心里怪怪的。
  殷王站起,他的手中有剑,一柄黑漆厚重,无一丝花纹修饰,而长过六尺的剑。
  他站立着,用那双同样漆黑冰冷的眼看晋仇,单单不说话。
  “孩子可是勒起来了?不是一向疼他,唯恐他出事吗?怎么舍得勒起来,这里没有外人,不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的。”,晋仇开口,他不把自己当殷王的外人,除非殷王想出去,那屋外的所有都是外人。
  殷王还是不说话,他盯着晋仇,像看一个死人。
  晋仇很讨厌他这种眼神。
  “你要是不想聊,便不聊了。”,不聊又能做什么,只剩抓住殷王,杀了殷王这些。
  屋中本就无风,现在更是静的恐怖,渗进地面的血腥气散发出来。
  似乎有东西变了,在晋仇察觉出变的那一瞬间,殷王动了,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极快极笔直地出剑,剑指晋仇。
  那动作迅疾,如晋仇不是修士,可能便要丧命于此。
  殷王的身手晋仇很了解,哪怕殷王修士其高,从不用自己动手,只需神念微动,便能杀敌千万。晋仇也知道殷王的动作是很快的,正因为快,才能在之前疲惫的状态下摁住自己的脉门。同样的,不光是快,还有力,殷王的力不弱,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有力的握住自己。
  那感觉很特别,能让大多数人相信自己被呵护着,只要有这种呵护便无外力能害己身。
  殷王手中的剑同样不凡,在挥来的那一瞬间晋仇就感到自己的修为似乎被压了片刻。
  但不可忽视的,是殷王与他住了百年,既住了百年,他便比殷王更懂殷王。于是在剑捅向自己心脏之前,晋仇动了,他动作并不快,胜在稳准。
  他捏住了殷王的剑锋,那剑锋带势,无尽的阴气从上面散出。
  晋仇握住的一瞬间有些心凉,他的手现在很凉,但不及心中的凉意。
  “你真想杀我?”,他问。
  只因那剑上的力未泄,直直地向自己的身体插去。
  “孤从不轻易动剑。”,殷王开口了,他的语气冷得像陌生人,对陌生人他才如此出手。
  晋仇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僵住了,那剑不知杀过多少人,哪怕是殷王这种没有法力的身子也可以使出如此效果来。
  “我是修士,你现在却连凡人都不如,为何要使这剑,它伤不了我,只会伤害你的身体。”,阴气入体,殷王当真不怕?
  “孤是殷人,殷人不怕自己的剑。”
  晋仇不说话了,他试着把剑拿开,但那剑分外沉重,他竟是拿不动,相反地,他觉得那剑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好像已穿透最外层的衣衫,用力的人手一直很稳,从未心软过,也不曾犹豫。
  晋仇的确是修士,殷王就算用剑也杀不死他。
  但殷王想让晋仇多接触这把剑一会儿,太阙剑以无数亡灵之鲜血铸成,对晋仇这种修习晋地功法的人损伤最大。
  晋地伪善,在修行上注重养心境。
  晋仇这种无情无性的心与晋地功法有极大关系,而心境养起来格外不易,稍有不慎,便被外界影响。
  殷王未看晋仇被影响过,晋仇自己好像格外在意这些,贯会用麻痹自己的方法驱散外界的影响。
  当时正因此,殷王才敢与他同睡。
  但现在,也正因此,他看着晋仇,手中的力道不敢有丝毫变化。
  心境是能用外力影响的,但对晋仇这种心硬的人来说,恐怕还是用阴气影响快的些。
  “你”,晋仇想问殷王在想什么,他眼见着殷王的冷汗越来越多,脸色也是青白恐怖,想必不好受,要是殷王跟他服软,他现在就让殷王躺下休息片刻。
  但他话还未说完,殷王便趁他一时松懈将剑刺了进来。
  胸口有些许的疼痛,晋仇及时制止了剑势,他不愿再与殷王纠缠。
  手尖微注灵力,晋仇有一瞬间的怒意,这股无由来的怒意使他抽出殷王的剑给了殷王一脚。
  “你要是不想好过,便去受苦!”
  拿一把剑就敢来对付他,殷王就这么想让自己死?
  殷王当然想让他死,这点晋仇没说错,不然以殷王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应该去拿剑。
  太阙剑的确可杀修士,但也要那个修士愿意让你捅。
  晋仇不愿意被捅,殷王无疑是知道的,他对晋仇动手,只是不想让自己被愧疚淹没,殷地死的人太多,如若他什么都不做,只会寝食难安。
  做了哪怕不成功,他也可在死前稍减些愧疚。
  只是今日出手到底还是太不成功了,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殷王躺在地上,看着晋仇。
  晋仇在踢完殷王后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淡漠疏离的样子,他同样看着殷王。
  看殷王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
  他做了个很亲密的举动,的确很亲密。他抱起了殷王,托起他的腿,让殷王靠在自己的臂膀上,然后转身出了屋子。
  屋外是广阔的天地,殷王所住之处在殷地中心,从屋前可看万丈高山。
  晋仇盯了不周山脉片刻,似乎那巍峨青葱的山深深吸引了他,的确,虽然在冬天,不周山脉依旧诱人。
  殷地的灵气是如此浓厚,几乎想让人将之占为己有。
  赵射川顺着晋仇的目光望去,似乎在等着晋仇说话。
  可晋仇只是抱着殷王,像是抱不够那般,两人贴的很紧。
  殷王情形很不好,双眼紧闭着,脸上是遮不住的疼痛,赵射川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他们少主心软了,想放了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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