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薄命,眨眼枯骨。一场繁华,不过空欢喜一场。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温雅的命数,明明见到的第一眼,他就看透了啊,最近怎么就...这么得意忘形了呢?
黎夜什么时候走的鸾陈不知道,后背贴着流风梦月的院墙,手掌覆上额头,一时懊悔不已。
黎夜说:“主子身上背负了太多,家国天下,爱恨情仇,主子撑了那么多年...黎王府的天,终究是要塌了。”
鸾陈想,他是神啊,神不是无所不能吗?他不能改变这一切吗?哪怕是一点点...
鸾陈运起风神咒探查黎王妃的下落,一阵流光过后,就是一缕青烟飘散,鸾陈的心沉到了底。
鸾陈再进入书房,黎芳顾还顶着那双猩红的双眼强撑,鸾陈走近,忽视那双抗拒他靠近的眼神,施法让人睡了过去。
黎芳顾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上前接住他倾倒的身躯,忍着法术削弱的眩晕和心口难以忽视的疼,将人抱回了卧房里休息。
鸾陈不敢再离开,一直守在床前。黎夜说,黎芳顾不眠不休赶了十天的路,才避开皇帝和大臣的耳目回到黎王府,哪怕回来也没有休息,看着空荡荡的流风梦月,一直一个人待在书房里。
鸾陈听得心一阵一阵抽疼,盯着床上眉头紧蹙的人,他的法术下,黎芳顾依旧睡得不安心。
鸾陈紧紧握着黎芳顾的手,一遍遍呢喃:“芳顾,我在。”
期间黎夜来过一次,意思很明显,希望黎芳顾能回到边关去,一旦被发现,黎王府一夕之间就会被满门抄斩。
明知黎夜的见解是正确的,但鸾陈不愿让他把黎芳顾带走,一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黎芳顾不过是一介凡人,哪里背负得起那么多呢?百万将士的未来,给他头上悬着一把危险叛乱异姓王随时被猜忌处置的刀;温雅的幸福,隔着他与宣琰之间那点微弱的信任;宣琰的命,宣朝江山后继的人,无一不是他要守护的。
从来没有一刻,为他自己而活。
如今,终于任性一回时,却是宣琰架着他母妃的命,来问那颗只能救皇帝一命的续命丹去救温雅。
“母妃...”黎芳顾忽然在梦中呢喃,交握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鸾陈有所感,伏在黎芳顾身旁抱着他:“芳顾,芳顾...”额头相抵,才发觉黎芳顾全身烫的吓人。
没想太多,鸾陈叫黎夜搬来了一桶凉水,连人带衣放进浴桶里,算着时间给他降温。
重新换好衣物,鸾陈将人抱上榻,自己也上了榻,时刻注视着黎芳顾的情况。
都说久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能去半条命,鸾陈不敢大意,薄唇贴上黎芳顾炽热的唇畔,一点点给他渡元气。
折腾了大半夜,黎芳顾的高热才慢慢退了下去。鸾陈松了一口气,起身离开黎芳顾的卧房,去书房里捡黎芳顾写给他的信。
借着微弱的月光,鸾陈一封封拆开。
边关一切无恙,若是黎王府无趣,可找温雅作陪去城南别庄待些日子,缺什么找黎管家置办就是,安。
南国的事已有眉目,近日小胜一场,缴获了不少货物,有几块上好的狐皮,都给你留着,要带回酃风墟还是做别的用,随你意。安。
母妃近日可好?你可还好?过去三月,陛下可有降旨为难于你?安。
你最近在做什么?可否回信告知平安?安。
鸾陈拿着这一封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万般情绪泄露在目光里,最后一封封折好,收在怀里。芳顾啊芳顾,你什么时候这般信我了?所有的信件都写给我鸾陈,连过问一次黎王府的其他人都不曾啊!若是你问了,就不会不知道你嘱托的那个人已经因私擅自离开了。
若不是我鸾陈自以为是,以为风神令万无一失,我也不会。。。
良久,鸾陈稳住激荡的心神,随后又运起风神咒搜寻黎王妃的下落,青光辗转散去,鸾陈的心落到了谷底。
不应该是这样的,黎王妃的命数将尽,可也是几年后的事,这个时候不该出事,可为什么,他搜寻不到黎王妃的踪迹?
☆、第二十五章
该死,到底哪里不对?
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书案上,险些将书桌砸个四分五裂,黎夜听到动静进来瞧了一眼,又转身退了出去。
一日后,黎芳顾安然无恙的醒过来,顺着掌中温热的触感望过去,鸾陈正趴在床前睡着。手一动,还没抽回就被紧紧扣住,鸾陈也被惊醒了:“芳顾,你醒了!”
鸾陈抽手给黎芳顾倒了杯温水,喂他喝下,又将温着的清粥端来喂给黎芳顾:“这么久没进食,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吃些吧,养足精神才好想办法。”
黎芳顾听了劝,看着鸾陈一勺一勺递到唇边的粥,张嘴吃下。一碗粥见底,鸾陈松了口气,问道:“还要再来一碗吗?”
黎芳顾摇摇头,有些虚弱的靠在床边,目光一直水鸾陈放下碗勺的动作而游移,待人回到床边时,黎芳顾拽着鸾陈上榻,紧紧箍着他。
黎芳顾说:“鸾陈,帮我!”
鸾陈一愣,转即回抱住他,轻声道:“好。”
话罢,温热的气息凑近,黎芳顾已经欺上来堵着鸾陈的唇,闭着眼肆意掠夺鸾陈的呼吸。
“唔...停下...”鸾陈含糊不清的推搡着,“芳顾,你的身体...”
尽力克制自己的欲,顾着黎芳顾刚刚病过的身体。黎芳顾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抬手撕扯起他的衣物,终是不忍黎芳顾受累,鸾陈不再压抑,翻身将黎芳顾压下,感受着他此刻波涛汹涌的内心。
等到鸾陈将脏了的衣物扔下榻,平静的拥着黎芳顾时,天色已到正午。黎芳顾靠在鸾陈怀里,攫取着他身上的独特的气息,这半个月来不安与凄苦才算是落了地。
鸾陈问:“芳顾,你想为自己而活吗?”
凡人命数几十年,他不想黎芳顾再背负这些枷锁,时刻为别人而活,他想带他离开。
黎芳顾自嘲一笑,右手搭上鸾陈的肩,淡淡的道:“我不会逃的。”
“可是,旧情,黎王府,边关将士,我的能力,只能帮你守住两处。”鸾陈无力的道。
黎芳顾又是一笑:“足够了,你若能帮我保住温雅的命,就足够了。”
这句话一出,鸾陈的心忽然就轻了,纠结这么多,都忘了,温雅才是这中间的关键人。
温雅不死,黎王妃就会回来;温雅不死,宣琰就不会动黎王府;温雅不死,哪怕黎芳顾私自回京的消息走漏,宣琰也会为他遮掩,站在他这边。
“我母亲是医仙门下之人,手里多的是起死回生的药,只是温雅具体情况未知,目前,我不能保证...我一定救得了她。”鸾陈如实说道。
“尽力就好,这是凡间的事,本就与你无关,是我,为难你了。”
鸾陈勾着黎芳顾耳后一缕墨发,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温声道:“你的事,怎么会与我无关。放心,有我在。”
不仅是为了黎芳顾,这事鸾陈觉得自己有一定责任,他想求一份心安。
“芳顾,你为什么不愿把续命丹交出去?”鸾陈垂眸问他。
黎芳顾听着鸾陈话里的颤音,声线喑哑:“你都知道了?”
“我想听你说。”
“呐...”黎芳顾轻叹一声,翻个身面对着鸾陈,慢慢说了起来:“幼年先帝召我进宫陪读,彼时见着陛下,他看我像一个以后会谋取他江山的祸害,我看他,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在后宫的锦衣太子,谁也不服谁。”
“骑射学问,样样都想较个高下,教学问的太傅偏向君王谋略,一比学问我便不如他,至于骑射,出身原因,不需任何偏袒,他都是比不过我这个黎王府世子的。”
“偏偏先帝每看到我与陛下争论,都是向着我,严厉苛责他,久而久之,陛下看我越发不待见,我也,越不能明白,明明先帝与陛下才是亲父子,却要偏袒我这个外人。”
“直到有一日,我进宫去上书房,没有等到太傅,也没有等到陛下,等的焦急后,偷偷跑去先皇后宫中看看怎么回事,我才知道,陛下被后宫里的人下了南国的毒,无药可解。”
“太医说,那毒很霸道,中毒者,五脏剧痛,难以忍受,可偏偏,陛下一句疼都没喊过,甚至还皱着眉露出脆弱的神情都没有。”
“当时我对陛下说,疼的话就说,我不会笑话你的,陛下嗤笑一声,没有往日的剑拔弩张,只说,你当谁都能和你一样没事靠在父母怀里撒娇吗?他说他是太子,不能示弱,弱了就下宣家的颜面,不能喊疼,他不想他的父皇母后为他担心。”
“先帝和先皇后来看他,他都强撑着说自己没事,我看着他呼吸一点点变弱,依旧不喊疼不哭不闹倔强着,那一刻我才明白我错了,他不是安然长在后宫的锦衣太子,他背负的,比我这个世子要多太多。”
“后来先帝在悬济寺寻到了续命丹,得高僧指引,将一半续命丹喂给了陛下,一个月后陛下痊愈,高僧说,一半续命丹救了陛下性命,却也留下了祸根,恐以后子嗣艰难。”
“陛下与旁人不同,没有子嗣,宣朝将后继无人,先帝请求高僧继续救治陛下,那高僧说,解决的法子只有一个,就是在陛下大婚之时,将另一半续命丹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