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自己被怪物吞噬之后，应该也会出现在那个身体上。
他的手臂成为怪物的前足，他的躯体组成怪物身体的一部分，他的脸也会出现在怪物的身体上，和那些脸孔一起痛苦呻|吟。
而之前的某个可怜虫，或许会得到解脱。
——但是他的专辑还没录完，克里斯不着边际地想着。
他的手握着埃文的，对方的掌心很干燥，温度有些高，黑暗总是能滋生很多莫名的情绪，就比如现在，克里斯甚至觉得有些安心。
至少他不是这里唯一的人类。
或许是考虑到克里斯的平衡能力出了些问题，埃文离克里斯很近，“我说谎了。”
“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埃文说，他的声音从克里斯的左边传来，“我记得之前的一些事情。”
“我在公司里工作，我看见我的办公室里的墙壁有些不对劲……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隔了什么东西一样，有些像是流动的液体。”
“我以为我看错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个房子里，然后我看见了你。”
“那个时候你还在昏迷。”埃文说，“然后我发现你喝醉了。”
“——所以你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绑架。”克里斯皱眉，他想到了男人最开始说的话，对方的字眼一直围绕着绑架或者恶作剧什么的。
让克里斯一直以为，这虽然有些难以解释，但并代表他会经历恐怖电影里的事儿。
“你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人相信。”埃文说，“没人会觉得这不是恶作剧，事实上，如果是你，也会这么做。”
“不。”克里斯扯扯嘴角说。
“什么？”
“我会揍你一顿。”克里斯在黑暗里笑了出来，“我不会主动和你交谈，你知道的，敌对帮派。”
他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又握住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走慢一些。”克里斯对埃文说，他每走几步，就神经质地用脚尖敲击着地面，企图找到另一块和与周围水泥地不同的地方。
“不一定是个好主意。”埃文不赞同地说，克里斯觉得他应该是想到了刚刚的怪物，但是黑暗的二楼什么都没有，他们在黑暗里走了这么久，却依旧没有触碰到墙壁。
这只有两个可能——
这个空间大得出奇。
或者他们一直在绕圈，一直在某个地方打转。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打开手机，但是二楼并不只有他们，事实上，这儿远比一楼的水泥房子危险得多，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从黑暗里窜出一个恶心的怪物。
这不是去动物园参观，那些怪物克里斯甚至不觉得能被一些常规的武器杀死。
就像是刚刚那堆被捏造而成的东西一样，它的构成就是无数人类的躯体，就连它的头部，也是由无数躯体构成的。
那就像一个，巨大的，蚯蚓。
克里斯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无聊的时候看的，那些主角总有些能力，让他们能够度过这样的事情。
那他们呢？
克里斯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特殊的能力，毕竟他以前在街头长大的时候，可没少被人欺负。
总有人看不起住在拖车里的，父不详的儿童。
他的母亲在做按摩女郎，这是他们那个街区的常态，克里斯想。
几乎所有人的人生轨迹都是固定的，譬如克里斯，他几乎能够想到自己的一生，他现在20多岁，目前还没有孩子。
这在他们那个街区，可以说得上令人惊讶。
就比如他的好伙计，现在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至于母亲，谁知道呢。
他们那儿太多的人没有父亲或者母亲了，又或者干脆两者都没有。
甚至因为过于危险，那里住的都是一些移民的后裔——不包括克里斯，他是那里的异类，也总是被针对的那个。
所以他很擅长打架斗殴什么的。
“你在想什么？”埃文突然问。
克里斯不明白埃文为什么会发现他在走神，但是他不愿意向他——一个教养良好的一辈子都没见过底层生活的有钱人，去说明这件事——当然不是来源于自卑，而是克里斯觉觉得，对方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生活。
毕竟对他们来说，可能打开的水龙头会流出香槟才是常识。
“我在想食物。”克里斯随便找了个借口，但是他也确实在想这个，他觉得按照一些游戏规则，应该是每个空间里都有食物。
只不过不知道，二楼的会在哪里。
“距离我们醒来过了多久？”克里斯下意识地问，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毫无意义，却没想到埃文居然回答了——
“6小时32分钟。”
“你在计时？”克里斯十分惊讶。
“从我醒来之后，我一直在计时。”埃文冷静地说，“失去时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的身体和精神都会崩溃，尤其是在这样的黑暗中。”
“你有其它的生理需求吗？”埃文问。
克里斯迟疑了一下，摇头。
“我也是。”
“我只能感到饥饿头晕难受，但是更多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埃文的话语停顿了片刻，“比如，我不想上厕所。”
克里斯也是，他喝了一些水，但直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什么排泄的冲动。
“但是我们必须快点找到出口。”埃文说，“我的预感告诉我，后面会发生更多的事情。”他把一个东西塞到克里斯的手中。
克里斯发现是那把钥匙。
“这应该是一个提示。”
“也可能是迷惑选项。”克里斯说，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看到任何与门有关的东西，除非他们能找到一个门——
“哗啦。”
克里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急忙蹲下去，摸了下地面，摸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伴随着属于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
“什么？”因为看不见，所以埃文问道。
“……可能是一个门。”克里斯不确定地说，他掏出裤子里的手机，打开了屏幕。
微弱的光线，立即照亮了这片区域。
克里斯反射性地眯着眼睛，然后观察起自己踢到的东西。
那无疑是一扇门，一扇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铁门，它看上去非常沉重，金属的表面是斑驳的锈痕，在微弱的光线下，更像是干涸的血迹。
稍微靠近一点，就能够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从门缝里传来的，有些腥臭的潮湿气息，还有一点鱼腥味和腐烂之后的味道。
克里斯举着手机，他蹲下来，观察着铁门上的铁锈，然后伸手摸了下——埃文想阻止，却没想到克里斯的速度那么快。
“这是血。”克里斯说，他看着手上沾到的东西说。
这个血液散发着浓烈的鱼腥味和海藻的味道，像是他曾经去过的海边小镇的露天鱼市——顺带一提，那次他们参加演出的小型音乐节还算成功。
“是这里的钥匙吗？”埃文问。
克里斯手里抓着刚刚埃文才递给自己的钥匙，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对方，谁也不知道，这个铁门后会是什么。
也许是和之前一样的怪兽，也许什么都没有。
至于是不是这里的钥匙，只有试了才知道。
“我觉得是的。”克里斯比对了一下铁门的锁孔，和手上的钥匙一样，都像是被淘汰了几个世纪的货色，“世界上应该没有这么多的复古爱好者。”
克里斯转头询问了一下埃文，对方的眼睛在微弱的屏幕光线下，呈现出近乎淡灰色的色泽——
“克里斯。”
克里斯用眼神询问埃文。
“你害怕吗？”埃文轻声问。
“不。”
“那就打开吧。”他握住了克里斯抓着钥匙的手，带着他一起把钥匙插入锁眼当中——
☆、第 12 章
12
钥匙插入锁眼之后，克里斯转动了一下钥匙，这扇门的构造很古老，钥匙转动起来，也不太顺利。
然而克里斯的直觉告诉他——就是这扇门。
哈，直觉。
他心底为自己用的这个词笑了出来，他缓慢地转动着已经生锈的锁眼。
“慢一些。”埃文来到了克里斯的身后，他从克里斯的手里拿过手机，替他照明，“或许下面有一些东西。”他谨慎地说。
埃文说的很多，克里斯想，他观察着这扇门，它远比他们之前遇到的木板大得多，谁也不敢保证，这样的一扇门后会出来一些什么。
但他希望什么都没有，克里斯虽然这么想着，但他看着木门的时候，脑袋里还是不免想到了一些自己以前见过的东西。
“你觉得它像什么？”克里斯趴到地面上，它试图找到木门和地面的空隙——但什么都没有。
埃文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觉得这像个地窖吗？”克里斯说，“或者说地下室。”
“我在电影里见过，隐藏在地板下的秘密空间，里面或许没有怪物，但总有些恶心的东西，电影的主角们总是能够发现一具骨架。”克里斯漫无边际地说着，后来他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紧张情绪的实际体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