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在尤铭被送出国之前把钱拿到了手。
他们一分钟都不想耽搁,当夜就要出国。
“心脏停跳了!”在医生护士的脚步声中,急匆匆赶到医院的尤爸爸只听见了这一句话。
他膝盖一软,跪在了病房门口,看着儿子被推走。
尤铭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此时只能用除颤器。
如果直流电击复律不能重启尤铭的心跳,那刚刚他心脏停跳的时间,就是他宣告死亡的时间。
尤爸爸和尤妈妈互相搀扶着,这一刻他们就如同两个站不稳的老人,他们的脸上全是疲态,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不能安慰他们。
手术还在进行中,他们高度紧张的神经就永远不会放松。
一次又一次的电击。
心跳没有恢复。
医生紧抿着唇:“再来一次。”
手术室没人说话,医生和护士不知道从死神的手中救下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在这张手术台上送走了多少人。
最后一次点击,就在护士要宣告死亡时间的时候,心电监视器终于有了弧度。
——救回来了。
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见惯了生死,但还是希望病人都能活下来。
深海中的尤铭看见了一丝亮光,那光芒的范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刺眼,尤铭发现自己的视觉回来了,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拉出了这片海洋。
“小铭?”
“小铭,你能睁开眼吗?”
“快看看妈妈……”
尤妈妈和尤爸爸的声音就在尤铭耳边。
尤铭的手指动了动,尤妈妈捂着嘴,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哭出来。
“别怕,别怕,爸已经请国外的专家团队过来了,咱们不用自己过去。”尤爸爸安抚着儿子,虽然他这话更像是在安抚自己。
尤铭想说家里没那么多钱,但是数次张嘴,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只能听父母反复说着那几句话,反复让他不要担心。
尤铭躺在床上,绝望的想,他从生下来就是父母的债,父母操了一辈子心,自己好不容活到现在,结果到了最后还要掏空家里所有的财产。
他也想要健康的身体,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但命运从来不给人选择的机会。
尤铭在清醒和浑噩间来回反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知道国外的专家团队已经过来了,也知道尤爸爸出钱买了更先进的设备。
但他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死前能够跟父母说说话。
能够安静的跟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尤爸爸和妈妈都不会英语,跟外国专家交流只能依靠翻译。
钱像水一样流出去,尤爸爸还借了不少钱。
但是能借到的钱非常有限,江父江母拿了一大笔,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山穷水尽了,尤爸爸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如果儿子没了,他也一起没了最好。
尤铭在一个深夜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这次距离他上次清醒过去了多久,但他的手脚无力,睁眼的瞬间就开始晕眩,icu病房禁止家属陪护,病房里很安静,尤铭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转头看着窗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尤铭能看到医院种植的海棠树。
他深吸一口气,想下床去开窗,但根本没力气坐起来。
护士从门外走进来,帮着尤铭把床摇起来,温声细语地对尤铭说:“现在你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你自己也不要急。”
尤铭艰难地点头。
护士在确认了尤铭没有别的问题以后,看着尤铭的眼神问道:“你想独处会儿?”
尤铭再次点头,护士轻声说:“我就在外面,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按一下手边的铃。”
护士走出病房,去旁边接了杯水,同事正好能喘口气休息一下,站在她旁边问:“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那么年轻,长得那么帅,要是走了多可惜。”
护士喝了口水:“说不准,不过他家里花了大价钱请了专家,买了最新的进口仪器,我见过不少一生病,家里看着只花钱人没好的就不治了的,他们家简直不把钱当钱,要是人救不回来,当父母的以后怎么办?”
同事叹了口气:“生死有命。”
尤铭叫来了护士,让她帮自己拿纸笔,他要趁着自己还能动,把想告诉父母的话写下来。
护士在旁边守着,就怕尤铭太累,要是再晕厥过去,她得第一时间找人。
尤铭强撑着精神,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想对父母说的话。
从小时候写到现在,尤铭的视线慢慢模糊,他握着笔的手送了,全身的力气也卸了。
他知道这一次他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尤铭闭上眼睛,安静的等着死亡。
护士:“尤先生,尤先生?”
她急忙转身,要出门叫人。
就在她打开病房门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有力的手放在了门框上,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护士有瞬间失神,这个男人有一双如黑夜般幽暗的瞳孔,没有一丝杂色。
“先生,您不能进去,这里是icu。”护士反应过来,“病人现在情况很不好,我要去叫医生,请您让开。”
她想推开挡着门的男人,但她的力气在对方面前如同想要撼动大象的蚂蚁。
护士左右为难,她不明白护工怎么会把人放进来,现在只能先去找医生。
但是又怕这人要害尤铭,到时候医院和她都逃不了责任。
男人没有把她看在眼里,抬手的功夫就走进了病房,护士一跺脚,咬着牙,朝值班医生的办公室跑去。
她带着医生和护士跑到病房门口,看到的就是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俯身,马上就要吻上尤铭的嘴唇。
第二十三章
男人的鼻梁高挺, 眼睛深邃, 他眼帘微阖,睫毛黑而卷翘, 但他的皮肤苍白,明明身材高大,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却给人一种病态感, 让人难以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医生和护士有瞬间失神, 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冲进了病房。
男人原本要吻下去的动作也被打断了。
所有人都忙碌着把尤铭推到手术室, 他们没有时间去管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 护士的余光瞥见这男人并没有离开,他跟着他们一路走到了手术室,面无表情, 步伐不疾不缓。
“护工怎么回事?这边没人守着吗?!”主任不是尤铭的主治医师,站在一旁对护士发火, “你又是怎么回事?呼叫器就在床边你还要跑出来?出了什么事你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护士差点被吼哭了,她低着头, 小声说:“值班办公室离病房很近, 我觉得我跑过去通知比呼叫器更快……”
主任:“你觉得?你觉得你怎么不当院长?你觉得你怎么不把医院的呼叫器全拆了?!”
“这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 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还有这个人!这人是谁?icu连家属都不能陪护, 他是怎么进来的?”主任气得脸颊通红, 要不是顾忌着环境, 估计就要大骂出口了。
护士带着哭腔:“我不知道, 我开门的时候他就进去了,我害怕耽误治疗时间,就没去……”
主任要被气得晕过去了。
护士:“我、我去问他!可能是家属!”
她亲眼看见那个男人想要亲吻尤铭,他们可能是恋人,但是恋人不属于家人……尤其是两个男人,他们的父母肯定不会同意他们的关系,到时候尤铭的父母知道这人耽误了治疗时机……
护士打了个寒颤,她好不容易从小医院调到省医院,花费了不知道多少精力时间,找了多少熟人,如果尤铭没事还好说,如果出了事……
“你是尤先生的什么人?”护士走到男人身边,她板着一张脸,“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你出现在icu的合理解释,我就只能找警察了。”
男人似乎没听见在她在说什么,他站在手术室旁,目光只看着手术室。
护士看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迷惑所有人的眼睛,深邃,如同极暗的深夜,引诱着人去探究。
他什么也不需要做,甚至不需要看她一眼,而她已经为他深深着迷了。
“先生!”护士不敢再去看男人的眼睛,只看着男人的胸膛,“如果你不能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只能报警了!”
大约是因为她的音量提高了,男人终于发现了她,他的目光下移,看着护士的脸。
护士的心跳忽然迅猛起来,她的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她不知道对方是否发现了,这让他更加紧张,还觉得十分丢脸。
“我是他丈夫。”男人的声音低沉,嗓音充满磁性,又温柔缠绵。
护士的脑袋已经懵了。
她想了一大堆,难道这两人是在国外结的婚吗?国内同性还不能结婚。
但尤铭的国籍不是外国的啊,她也看过尤铭的身份证。
这人在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