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妈妈掐着嗓子:“‘爸,妈,大哥的事我肯定会想办法’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尤华强,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话一说出口就忘了?”
尤爸爸皱着眉头:“你讲点理!”
尤妈妈:“我怎么就不讲理了?你说说什么是讲理?什么是讲理?”
“小铭,你给妈评评理,你说,咱们管了他们转院的事,把他们转到北京去,钱是咱们出吧?后续的治疗呢?”
“咱们家是有金山还是银山?”
“尤华强,你把我们这个家掏空了,你想过小铭吗?小铭身体才好,他以后要是再有个什么呢?你大哥他们早就成家了,做亲戚的,我们该帮的也帮了,凡事你讲讲道理行不行?”
“你不愿意当恶人,我来当这个恶人。”
尤铭叹了口气,他爸妈为这些事吵了大半辈子,他作为一个晚辈,说不说话其实都有问题。
这会儿只能说:“妈,你先缓缓,别把自己气坏了。”
尤妈妈让尤铭坐到自己身边,把头靠在尤铭的肩膀上:“你爸靠不住,你那什么大伯二伯都靠不住,只有你靠得住。”
尤铭拍拍尤妈妈的手背,转头看向尤爸爸。
尤爸爸心虚地转过头:“毕竟是绝症……总不能真的不管……”
尤铭:“爸,你想花多少钱?”
尤爸爸:“就只是转院的事而已……”
尤铭:“爸,转院多少钱?后续治疗也要钱,几百万?上千万?”
尤爸爸吓了一跳:“要不了这么多吧?我看那些普通家庭治这个病也没花上……”
尤铭笑道:“普通家庭为了治病卖房卖车欠债的还不够多?”
尤爸爸叹了口气,一脸疲态:“儿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为了那边不顾家里,我也知道我委屈了你们,但是这么多年,我努力挣钱,拼命拉生意,在别人面前装儿子,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尤铭知道尤妈妈气什么,也知道尤爸爸为什么为难。
尤爸爸从小不受宠,这种被忽视的孩子,长大后要么远离原生家庭,要么就变得愚孝,希望靠付出得到父母的喜爱。
因为从小被父母疼爱的孩子不觉得父母的爱是需要用什么去换的,爱不是利益交换。
但这种不被疼爱的,给家里付出一切,得父母一句夸赞,就能很满足。
只有当他清楚的认识到,无论他付出多少,付出什么,父母都不会爱他,他才能真正从阴霾中走出来。
尤铭叹了口气:“爸,如果今天躺在医院的是你,我和妈砸锅卖铁,你觉得大伯他们会帮忙吗?爷爷奶奶会为了你去求他们拿出钱来吗?”
尤爸爸低着头:“我是你爷爷奶奶的亲儿子,他们不会……”
尤妈妈:“得了吧!你还不如领养的!”
尤爸爸叹了口气:“老婆,你也体谅体谅我吧。”
尤铭:“爸,这样,您装病,也去医院,如果到时候爷爷奶奶和大伯他们说让我们先花钱稳住你的病情,大伯转院的钱我们就出,如果他们不同意,死咬着要先给大伯他们转院,以后该怎么做,你就听我妈的,行不行?”
尤爸爸一愣,他不知道还有这个办法:“那医院能帮我们说谎吗?”
尤铭:“私人医院可以。”
尤爸爸还是有些踌躇:“他们要是发现我们在骗人,是不是不太好?”
尤铭:“如果今天我还躺在病床上,您是不是也要把给我治病的钱拿去给大伯他们?”
尤爸爸眼睛一瞪:“那不可能!你是我亲儿子!谁也别想抢你活命的机会!我就是自己命不要,你也得给爸好好活着!”
尤妈妈:“尤华强,你这会儿才终于说了句人话。”
尤爸爸看着妻子,终于低下头:“就按小铭说的办吧,他们对我有良心,有亲情,我就对他们有良心亲情,他们没有,我也就做不了什么了。”
尤铭松了口气。
他是真不想看到爸妈走到离婚的地步。
再艰难的日子也熬过来了,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如果是为了别的闹离婚,尤铭还能理解,但为了那群糟心亲戚,尤铭看不下去。
亲戚是外因,能够解决。
尤爸爸就这么被接去了私人医院。
临走前还心神恍惚。
尤妈妈气顺了,对尤铭说:“还是你有办法,你爸现在滑不留手,我怎么骂他都没用,幸好还有你,不然我真要跟他离婚。”
尤铭搂着尤妈妈:“妈,爸是陈年顽疾,要想根除,还得让他亲自看到大伯他们的嘴脸。”
“我们劝是没用的,只有让他自己看清楚才行。”
尤妈妈点点头,疲惫地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铭啊,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妈都依你,只要你过的快乐,过得好就行。”
尤铭:“妈,放心吧。”
尤铭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但是他是在父母无微不至的爱中长大的,他有独立的人格,有自己的是非观念,他不缺爱,也不用靠奉献自己去博得别人的好感。
尤铭给爷爷奶奶打去了电话。
——“爷爷,我爸刚刚晕倒了,被送去了医院,被查出来心肌梗塞,要做心脏支架的手术,我们可能要先顾及我爸这边,毕竟这手术不做完,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迟到了,给大大们道歉。然后看到评论有人说我黑农村人,我得说两句。主角一家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尤爸爸努力上进,再苦再累都没抱怨过。尤妈妈反抗陋习,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我家往上捯两代也是农村人。我不希望这篇文有任何歧视链,无论是什么城里还是农村,地域问题,都没有,也不写。
第十七章
风从医院病房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把尤爸爸的心吹了个透心凉。
年迈的尤爷爷坐在床边,一脸慈爱地说:“华强啊,我听小铭说了,你这病我也问过,手术费是五万到十万,加上你后续的调养,也就十六七万的样子,你家钱够,你这病要治,你大哥大嫂的也要治。”
尤铭在旁边削苹果,他没削过,果皮带着果肉一起削,削出了个坑坑洼洼奇丑无比的苹果,还没什么果肉,他低声说:“爷爷,之前跟您说过,厂子现在的效益不好,亏损了几个月,家里也没什么流动资金,我爸这病医院说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并发症,加上我爸生病,厂子没人看,生意谈不了,现在家里能用的钱就只有不到一百万。”
“还得给员工发工资,机器也要保养换新。”尤铭叹息道,“如果要给大伯他们治,我们家就得卖车卖房。”
尤爷爷闭上嘴,他很早之前就听尤爸爸说过厂子一直亏损的事,这会儿尤铭提出来,他倒不觉得是在骗他。
大约是这几秒钟的沉默,让尤爸爸冰冷的心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温度。
尤爷爷:“这样吧,你们先把车卖了,人命比这些东西都重要。”
尤铭庆幸尤妈妈没来,不然肯定这会儿又要被气到。
“爷爷,大伯他们家也有房有车,也有儿子。”尤铭说,“不能只有我们一家卖房,您说对不对?”
尤爷爷看了眼尤铭,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杵这个孙子,明明尤铭从来不会高声说话,对他们这些老人也足够尊重,但尤爷爷就是觉得杵。
“你大堂哥在老家,他媳妇要跟他离婚。”尤爷爷,“房子写了你堂嫂的名。”
尤铭微笑道:“那也简单,把房子卖了,钱对半,大伯他们治病的钱就出来了。”
尤爷爷语塞,他们预想的是让尤爸爸把钱出了,等尤成离了婚,让尤爸爸再拿一笔钱,在省城给尤成买一套新房,地级市怎么可能比的上省城?年轻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省城钻,等尤成买了房,在省城立住了脚,就更好接受尤爸爸的厂子。
“小铭,你还是太小了。”尤爷爷转了个语气,用教训孙子的口吻说,“你大堂哥跟你不一样,他在省城没房子,以后二婚怎么办?都是一家人,不要计较的那么细,免得伤了和气跟亲情,你们现在对你大伯一家好些,以后你大堂哥也会对你们好些。”
尤爸爸傻愣愣地看着窗外,一只看不清品种的鸟落在树梢上,脑袋一歪,也看着尤爸爸。
好像一只鸟都在嘲笑他。
明明他比家里所有兄弟都努力,都有成就。
明明他比家里所有兄弟都舍得给父母花钱。
但无论怎么付出,除了妻子和儿子,都没人看在眼里。
他们把他当冤大头,从没想过他也有血有肉,他也会痛苦难过。
尤爸爸表情麻木,看着那只鸟拍拍翅膀飞走,从空中落下一坨鸟粪。
尤铭把苹果递给尤爸爸,尤爸爸结果苹果,原本沉重的心情被这颗状似狗啃的苹果安慰了,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尤爷爷看向尤爸爸,他的年迈浑浊的眼里看不到一丝亲情,只有冰冷的算计,偏偏他还要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劝道:“华强,咱们是一家人,流着一样的血,不要把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我们的东西,最后还不是子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