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疏故意小声抽了口气,果然耳尖上的力道松了一点,含含糊糊的变了味道。他背对着宋凉无声的弯了弯唇角。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宋凉捅了捅他脖子,刚想问他是不是太痛了走不动,就听见程月疏说到,“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咬我的腿。”
宋凉一惊,立刻按开打火机向下探身去查看,可地上除了横七竖八的玻璃渣之外什么都没有,不过他知道程月疏没有说谎,因为就在他把胳膊探下去的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用它尖锐的牙齿狠狠咬上了他的小臂。
“还能走得了吗?你往窗边挪一点。”宋凉说,“我不想等了,快点把这些东西做掉吧。”
不知道他想怎么把这些东西做掉,但程月疏还是在仔细分辨了一下方向后往自己的右后方走去,咬人的那些东西并没有给他造成阻力,但被啃食的感觉却一直都在,甩都甩不开。
自打切换到这个奇怪的世界里之后,指南跟他之间的联系就被切断了,就好像是在白塔里又建了一座白塔。
他们这边出现了新的状况,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魏凌似乎被咬的格外悲惨,他举着凳子狠命往地上砸,但是什么都没砸到不说还差点晃到腰,脚底被割的血流不止,系统修复总赶不上新伤口的出现,这样又痛又痒的感觉更难受了,他真恨不得直接把脚剁下来。
“到了,右手边,你小心一点。”程月疏试探了一下自己身前的这片空地,确定地上没有什么能伤到他的东西之后才把人放下来。
宋凉摸了摸窗框上的东西,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一圈,咔一声燃起的火苗迅速沿着窗上厚厚一层试卷纸卷席上去,很快这一簇小火苗就变成了一堵火墙,黑暗被这样强势的亮光逼的只能躲进角落苟延残喘。
借着灼眼滚烫的火光,他们终于得以看清楚这间教室现在的样子。程月疏坐在一张课桌上,铺天盖地的试卷将这间屋子整个的包裹了起来,每一张试卷上都带着大红色醒目的叉,黑板上腾写着一连串的成绩和排名,大抵是学生时代的噩梦了。
烈火像是把墙壁撕开一条口子,明明天光终于从缝隙中透了进来,地上的玻璃渣冰一般的融化在光里。宋凉蹲下身去掀起他的裤腿,露出肌肤上大片大片的齿痕。
“没事,别看了,不疼的。”程月疏想要去拉他起来,可宋凉是偏偏用了大力气的,他伸手擦了擦上面的血迹,轻轻吻在他小腿上。
“妈的什么东西,你只有我能咬。”
……
“你之前说什么来着,什么新发现?”宋凉问。
程月疏道:“关于boss的,为什么他晚上睡着之后没有出现这种状况。我今天观察了一下,特别是在他打瞌睡之前,他的老师跟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宋凉好像也想到了些什么。
“他说‘没见过你这么难教的学生,如果不想学就滚回去’。”
宋凉点了点头,“懂了,虽然这种话现在在老师们口中挺随便的,但确实也属于语言暴力。他最近一次成绩是不是下降了?”
“下降了,班级第五掉到第十,年纪退步了八十多名。上课时间总是犯困,跟同学关系处不好,长期处于神经紧张的状态,不下降才怪了。”程月疏道。
平心而论,在自己眼里刘雨桐的成绩已经算是优秀了,他在上学的时候成绩平平,但因为家世优越而且没什么人会特意要求他所以从来没有这种顾虑,所以无法感同身受。可当语言戴上利齿深深的咬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那是真的疼。
“心理落差,原本对自己关怀备至期望甚高的尊敬的老师突然明确地表达了对自己的失望,接受度稍微差一点的人是挺容易崩溃的。”宋凉道,他攥紧了掌心微微发烫的打火机,“但这是他成绩下降的结果而不是原因,那原因是什么?”
“生理、环境、家庭……太多了,也有可能这些都是原因。”程月疏道。
宋凉唔了一声,“压死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着门窗上的试卷都烧的差不多了,于是朝程月疏招招手,“走,我们去找沈岫。”
程月疏了然,“你是觉得他或许曾经接受过心理治疗?”
“说不定呢。当你的老师,父母和同学都不能成为倾诉对象的时候,这这所封闭式校园里,还能够被信任的也就只有……”
“医生。”程月疏道,“但我觉得就他目前的状况来看,医生那边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好的影响,而且也许会是更坏的状况。”
宋凉赞同的点了点头。孤立无援,在学校这样汇集了众多同龄人的地方,刘雨桐太孤独了,他也许尝试着去向更年长的人寻求帮助,但毫无疑问也失败了。
魏凌和何晏不在他们这边,高三一班偌大的教室被不知道切割成了多少块,狭小的空间像是什么人心底阴暗的角落,被试卷封闭着,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他们俩也懒得去找什么从这里出去的方法,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料想刘雨桐也睡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伴随着主任恨铁不成钢的大声嚷嚷,这间教室霎时间扭曲起来,张牙舞爪的像一张不肯饶人的嘴,上上下下的开合个不停。
“呜呜呜呜!!程程!”程月疏刚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醒过来就听见指南在他脑海里哇哇大哭,那架势看起来活像是在亿万富翁弥留之际悲痛欲绝的不肖子孙。
“收一收,我脑袋快要炸了。”
指南立刻收了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你刚刚去哪里了?被剥离开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
“去boss的梦里……等等,你说剥离?我还以为只是屏蔽了。”程月疏惊讶到。
指南说:“是啊,前一秒你还在走廊上,后一秒我就被强制剥离开丢到外面去了,怪吓人的!”
程月疏敏锐的抓住了她的话,“你去哪里了?”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指南支唔了一会儿,最后没有选择随便扯她早先说的什么系统漏洞之类的话,只是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好。”程月疏没有多问,指南身上有很多秘密,每编制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她这次选择不骗他,程月疏其实是开心的。
“成何体统!!”恢复正常的教室里突然传来一声爆喝,主任拿着记录本狠狠地往桌子上拍,他小眯缝眼扫视了一圈,最终在烦躁的何晏、轻蔑的魏凌和面无表情的宋凉之间选择了把矛头指向宋凉。
“一个两个的,四个人上课睡觉!父母交了学费是让你们来睡觉的?你们睡觉尊重辛辛苦苦讲课的老师了吗?”
程月疏从窗外看过去,宋凉现在明显还处于刚睡醒六亲不认的状态,他咂了咂嘴,看着宋凉掏了掏被震麻了耳朵,微微挑起眼角。
“老师,你现在指着我的脸对我大喊大叫,尊重我了吗?”
主任被他说的一愣,视线顺着他的话滑向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自己甚至毫无察觉就已经强硬的指向对面的孩子了,如果今天他不说,自己可能完全不会发现。
满室寂静,学生们把头压得很低很低,好像即将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刘雨桐竖着耳朵,把后面那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都收入耳中。
有什么用呢,他们又不在意你的想法。
“是,我的错。”主任把手不太自然的放了下来背在身后,他大概也很少在学生面前这样低声下气,那张胖胖的脸有点红,但还是强作严肃的样子说道:“但你们也不能上课睡觉!”
宋凉懒散的撑着桌子站起来跟小胖子主任平视,“知道了老师,我错了。”下次说不定还敢。“您说怎么罚都行,哦对了,体罚学生是违法行为。”
主任:“……”
主任被他给气乐了,他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坐下上课,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直到讲台上的老师重新拿起粉笔开始写板书,嗒嗒的声响一下一下的敲在刘雨桐的神经上,他还是有点茫然,应该是这样的吗?
一张被反复揉搓的试卷藏在桌洞最深处,他往里面伸了伸手,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主任已经出了高三一班的教室,在走廊上探头探脑的观察着有没有人在上课时间偷溜出来。他总忍不住抬起自己的手一遍遍的看,看完之后又挠挠头,这手怎么就自己抬起来了呢?
宋凉没急着坐下,他随手抄起一张纸和胡乱丢在桌上的笔放在窗台上对着窗外的几棵小树出神。上课的老师对这种敢直接跟主任呛声的学生敬而远之,见他也不出声就没多管他。
等回过神来,那几棵新栽上的小树已经被框进了纸上。
☆、ACT53.看着我
医务室里一片狼藉,摆放药品的玻璃柜台碎了,里面的药盒掉了一地,两张病床上洗的发白的床单上还印着几个新踩上去的脚印。
消防栓被扔在地上,应该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