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仇落听见铢衡的怒喝,病痛明明会传递到铢衡身上,可他还是很难受。大概是咒术在铢衡身上发挥不了最大的效果,伤痛只是平分了。
铢衡当时还算强壮,他将仇落抱起来,骂了一句“小屁孩”然后急冲冲带回房间。那是铢衡难能温柔的时候,还有难以压抑的关怀,哪怕是因为咒契的原因怕仇落死掉害死自己。仇落面上通红手脚冰冷,那种难以承受几近崩溃的寻死念想如同雪花一样慢慢融化了,铢衡的怀抱是那样温柔,他将斗篷掀起来将仇落藏着温暖的斗篷下。
“铢衡……”可怜兮兮的,他发出微弱的□□。
铢衡冷道:“闭嘴。”
屋门哗啦推开,铢衡将他赶快塞进被褥,似乎再晚一步仇落就要冻死一般。可刚松手,被子里便探出一只细瘦的小手,血红的眼睛望着铢衡,泪眼汪汪:“冷,不要走。”
铢衡蹙眉,有些厌恶但是心里还是落了软处。他将斗篷脱下来,塞在被褥下面让仇落展开盖好,然后轻叹一声,举步离开。
见状,仇落冲那背影呼唤,声音凄厉:“铢衡!”无助,害怕,柔弱,绝望。屏风后传来吱呀关门声,仇落咬着下唇面露凶狠,但很快,那抹白色又折回他的视野。
铢衡只是去关门了。
他那丑恶的表情任铢衡看了个明白。
仇落睅目,僵住神情,旋即默默拉过被褥将自个儿脑袋也一并遮了个干净。
铢衡冷嗤一声,就算仇落躲进被窝妄想掩盖他还是要说出来:“演技拙劣,差缺火候。”
被子下的仇落不服的冷哼一声。
隔了一会儿被子外又传来铢衡模模糊糊的叮嘱:“病了就吃药,没人心疼你。斗篷洗干净还给我,不然就赔我一件新的。”
仇落哼哼两声,躲在被子下面壮着熊心豹子胆说:“一件斗篷而已,本殿又不是买不起。你不说我也知道,没人爱我。”
“哼,知道就好。”铢衡在屋子转了一圈,发现窗户也开着,又悠悠关紧,“知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你那撒娇的功夫别白费了,用在你父尊身上,今年冬季大寒,没有汤婆子暖炉你怕是熬不过去。”
仇落捂了这么一会儿,寒气依旧未退,周身像是躺在冰窖,自个儿滋滋冒着寒气。瑟瑟抖着,他将身子蜷得更紧,一时没有搭铢衡的话。被子根本就没用,热气都是人自己产生的,他现在哪有热气可言?好在铢衡的斗篷还有热度,不过也没有多少了。
铢衡没听见仇落吱声,见床上被褥下仇落已经缩成一团还在发抖。纠结了一会,铢衡淡淡说着:“哪有这么冷,你又装模作样了。”但手上已捏上被角,掀开一小块从狭窄的缝隙窥看里头的一小团。
“还冷?”铢衡恶声恶气得有些故意。
仇落道:“冷。”
“找事。”铢衡没好气的说着,然后将鞋子脱去,自个儿也钻进被窝,长而有力的手臂不容抗拒将仇落揽进怀里,用自己的温度暖化少年冻僵的身体。
仇落额头抵在铢衡坚实的胸口,敏锐的鼻子嗅到他衣襟上的风雪气息。血色眼眸眯起来,闪过不好的神色,但很快,他便合上眼睛将一切负面情绪遮盖起来。
忽的,铢衡建议:“你应该背面朝我,这样暖的更快。”
仇落挑眉,想了想那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一时有些动不了身。
铢衡见仇落没反应,便暴脾气掀开被子,将人翻了一个面,盖回被子从仇落背后搂住那细细腰身。果然,仇落的后背凉的彻底,连铢衡也禁不住一个激灵。仇落大气都不敢出,僵住身子面上好像被谁放了一把火就要烧穿。
“你闭眼睡一觉,醒来就好了。”铢衡这样说。
仇落闷着脑袋,不知为何忽然算起自己年纪,他想自己在人界算是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而铢衡看起来二十出头,那么铢衡已经是个成年人,一个成年人这样对一个孩子是不是太出格了,总有一些故意使坏的感觉。
但想了没一会儿,周身暖意上来,舒适的感觉让仇落不由放下心里的杂乱,真的阖上眼睛香香甜甜睡起来。
可没一会儿,他便听见有人唤他,迷迷糊糊的像是铢衡的声音又渐渐变成别人,那个人唤他“殿下”,仇落不悦的睁开一条眼缝,从鼻腔里哼应一声。
“殿下!”
声音突然放大,尽在耳边。仇落猛然惊醒,血目瞬间睁开,眼见一道白光迅疾剧烈劈过窗前。
“夸擦!!——”惊雷作响,震天动地。
仇落捂了捂脑袋,太阳穴突突直跳。酒劲还没有散去,看来他真的是醉糊涂了。方才听见有人唤他,但睁眼一看却不见半条人影。
仇落疑惑的蹙起眉头,随即,一股古怪的味道飘入鼻腔。
腥臭,恶劣。仇落抽眼,那味道他再熟悉不过,那是……腐尸的味道!
☆、黑斗笠
食物腐败的味道。
仇落蹙着眉头,从床榻爬起来,那股难闻的味道忽浓忽淡。体内混合的魔力似乎受到某种引诱骚动起来,冰冷的魔触自发钻出仇落衣袖,在燥热的空气中探动。
天色已黑了。
仇落揉了揉额头,脑海里传出那道熟悉的声音,它在提醒他:“小子,吾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仇落赤脚步出寝屋,寻着气味而动。今夜无月,仁明殿漆黑一片。院落吹来夏风阵阵,携卷着温柔浓郁的花香以及一股腐朽,血眸在黑暗中发出惨红光芒,隐隐约约,仇落听见一阵清悠铃声。
“送上门来,踏破铁鞋无觅处。”仇落勾起唇角,背后触手越生越多,自双袖襟口钻出,魔触将仇落层层环绕结做一只墨色圆球,随即,触手张开,狂乱墨色之中仇落模样再生变化,眸色变黑,面容疏邪。
关于仇落身上的寄宿体,还真是一个意外。
因为他体质问题,总是吸引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开始的魔触本体是一团黑乎乎的雾气,仇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沾上的,那团黑气融入他的影子里,平时躲着大气不敢出,到了晚上才会钻到仇落的脑海里试图侵占仇落的神识。好在雾气最开始十分虚弱,连一个小魔头也争不过,后来仇落将它纳为己用用作魔触,并施法将魔触意识压下,若不是那日施用过度,那道意识依旧继续沉沦。
期间,陆陆续续有相同气息的雾气缠上仇落,但是它们十分微弱,都被仇落体内的雾气吸收。
仇落大致能感受到,这雾气不是别的东西,而是成了魔的怨气。居然能让一口气产生自己的意识,这口气的主人还真是功力不菲。
梅花林深入,纷乱花树忽颜色聚变,漆黑染上绯红,娇嫩花瓣滴下墨色水珠,万花同泣,花林中下起一场凄凌墨雨。淄色自仇落面颊滑过,蜿蜒做无声的冷漠。
腐臭,达到极致。浓烈的味道令人作呕,黑雨之中,站立一抹纯黑身影,消瘦而纤弱,黑色斗笠垂下黑纱将人身子掩去大半,一时教人分不清男女。那道身影似乎在等仇落的靠近,静静地站立在一株繁华墨梅之下,风吹纱动。
魔触在仇落身上不安的攒动,雾气围绕侵染,仇落凝望眼前的人形,一时有些熟悉。
脑海里炸开提醒:“他身上气息很重,看来比我这口气还要大。”
仇落眯眼微笑:“这是要来互相吞噬么。他看起来很厉害,我打不过能不能直接将你交出去?”
雾气道:“晚了!”
话音未落,仇落便感觉耳边一阵风动,那人迅疾如电,率先攻击仇落。仇落讶于对方非人的速度,眉头一拧,方才还在身侧的人影瞬间闪现到背后,好在魔触自发而动,不然仇落就要被身后捅来的手臂给穿个窟窿。
“这位朋友,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呢……”仇落一边躲避对方如风迅速的拳脚一边悠然交涉,“你想要我身上的东西,好商量。”
对方却是不语,飞舞的黑纱后隐约可见那光滑的下巴,只是看起来颜色有些青白不像正常肤色,仇落只避不攻,身上魔触却试试探探要去掀那顶斗笠,见状,仇落准备故技重施用魔触将人控住,可触手在距离对方咫尺之间便再难深入,仇落挑眉,将魔触收回,魔爪凝光,铸出一柄冷剑。
对方跳避数丈,伸手迅捷攀住一截花枝,狠狠一掰,花枝不堪折动应声断裂。
黑斗笠将花枝握在手心花稍对准仇落,上头还摇落着几朵梅花,乍一看就像在向仇落送花示好。
仇落不由莞尔,心想这花枝还不够他挥砍一下,黑斗笠握着花枝煞有其事的震了震,无辜的梅花柔弱的抖了几抖,旋即梅枝若剑向仇落喉间刺去。
“钲!——”明明是木头却与仇落的剑激荡出钢铁碰撞的声响,仇落眼中讶异未去,却见那花枝凌冽犀利的横扫过来,连忙避退依旧被凝结的梅花划伤了脸蛋。
“……”
伤痕并未转移,墨色血液顺着伤口留下。
对方实力身后,仇落不敢大意。那软弱的梅花竟因为对方附着的内力而变得坚硬锋利,成了致命的武器。那颤巍巍的花枝捅进来,他怕是要命丧黄泉。打起精神,正当他准备认真对待时,对方将梅花枝收回,然后在仇落警惕的眼神里“嗖”的一声将梅花扔到仇落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