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白若珩仙姿化做蝶群,纷纷如雪消散在白日暖风之中。
白若珩为他提供了第三条路径。
更为简单却是更为艰难的选择。
在送回铢衡之前改变主意绑住铢衡,将他掳至人烟罕至之地;或是将铢衡送回,杀掉墨染;或是……放开铢衡,结束这场爱恋。
年轻的二殿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他不能和铢衡商量。
铢衡本就因为吸纳他的邪气入体净化现在一身隐约黑气缭绕,仇落不敢用那邪气满溢的溪水,回到山洞时铢衡已经迷糊半睡。望着蜷身捏着一角虎皮的玉照官,仇落真不知心头那阵酸涩是心疼还是心爱。
他和铢衡,一旦两不相见,或许真能回到各自安稳的日子。他做他的废物二殿下做尽坏事,铢衡做他的玉照官享尽名誉,将现在的百般恩爱深封记忆,好像,这四百年,只是强迫铢衡做了病奴,百般羞辱,别无其他。
“本殿,该松手么。”越发深想,二殿下眉头蹙得愈发深紧,思至极处越想隐忍压抑,内心某个声音便更加大力扯喉嘶吼,邪念飘绕耳边对仇落幽怨念叨,“凭什么呀?凭什么要本殿放手?不就是因为本殿是魔子,声名不佳……这些本殿都可以不要……王子之位,亦或是甘心伪善……本殿都可以去做……”
仇落双瞳失焦,应和着脑中的声音低喃:“本殿……可以什么都不要……”
“对啊……本殿都可以为了衡儿失去一切,他们却还要拆散我们……既然如此,那不如将衡儿吃下去吧……吃到肚子里,就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仇落听着耳边的喃呢,不由将失魂的眼神瞧向阖眼深眠的铢衡。粉面柔唇,瞧起来美味极了。喉结上下滑动,舌尖忍不住回忆轻吻铢衡时品尝到的那股甜蜜香气,那阵声音还在激声怂恿:“衡儿一定也不想和本殿分开……与其让他孤单的死在仙界,不如与本殿融合一体……然后带着衡儿游历这万水千山,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伸向铢衡脖子的魔爪微微颤抖,朱红魔眼明灭闪动犹如呼吸,仇落屏息将利爪伸向铢衡脆弱的侧颈,锋利的爪尖轻柔的搔刮那根明显温热的动脉。
耳边又响起诅咒似的声音,仇落眼神冷酷起来,眼角寒光一闪,点厾铢衡血管的魔爪骤然回缩捏实,尖爪刺破手心,仇落张开手掌,就这染血的手指往眉心画上封印咒术。
指尖停止,英气的眉宇间血纹很快消失。耳边的悚言终于消失,仇落微微别头,将嗓子眼上涌的大口鲜血吐在冰冷的岩石地上。
“呵,吃了他,我怎么舍得。要吃,也得诓铢衡吃了我才是。”仇落抬袖,毫不在意地将唇角鲜血擦拭干净,接着将虎皮掖实,一只魔坐在虎皮上安安静静思考魔生。
与铢衡颠沛流离这段日子,也不知父尊情况如何。魔界之中,君明仪对父尊虎视眈眈,大哥忌惮君家势力也不敢举动太大。他的好三弟也是扮猪吃虎,瞧起来唯唯诺诺却连铢衡也敢刺杀。若他真的随铢衡而去,那魔界之中的隐患又该如何……
思量至此,二殿下不由心窝发痛,悲不自已。
或许……白君所言,是最为完美的结局。
妖界往北苦寒之地,便是进入仙界的私道。因环境恶劣,鲜少有生灵靠近。连绵风雪之中更有罕世雪妖游荡,一旦遭遇,免不了一场生死决斗。
皑皑白雪之下,却是一座火山,充沛地热窜流之地水汽氤氲积雪化水,融成天然温池。
连绵雪山之外,依稀人家。缕缕炊烟升远,消散广袤雪地。
立于断崖的二殿下与玉照官不由缄默心神两拆。
“走吧,衡儿。”收敛思绪,仇落很快又将温和笑意搬上台面,牵动缰绳调转马头,“翻过雪山,便是仙妖边缘了。”
铢衡眼,唇角闪过一丝复杂的笑意,旋即御马跟上仇落的身影。
那股无法发泄的压抑难过,令仇落的温柔显得更加洒脱。正因心之痛彻,反而面上云淡风轻。
二殿下知道,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虽然妖民聚集之地离雪山颇有距离,但寒冷还是顺着空气席卷而来。迫不得已,仇落又将那套轻薄保暖的红衫子翻出来给铢衡穿上,一仙一魔裹上昂贵的狐裘,在苍茫雪地并驾齐驱。
“也不知小黑猫钻到何处去,谢天机只将绵绵带回来,说得九死一生的。”怀中的白犼不安分的钻来钻去,仇落嫌着烦闹便将爱宠丢到铢衡怀里,眉头一凛沉声长叹,“最开始,也只有我们,你,我,绵绵。”
马上,连铢衡也要离开他的身边。
顶着毛茸茸滚边兜帽的仙人眯眼一笑,细密眼睫下蓝眸闪动,好似一掬碧海:“放心,那小猫聪明,一定会找回来的。”
“但愿罢。”
马蹄踏雪,一印成行。妖界气候混乱,地气浮动,妖族酷爱征战侵略他界也正是因为想要寻求一片安稳之地。只是妖魔残暴,对人族更是虐杀□□,遂历来妖界与人界纷争不断,以致不得不由脱离凡尘的仙族插手。
两名陌乡人的进入似乎引起了当地妖民不小的骚动,时已日落西山天色昏暗,天气疏寒,二殿下意欲寻求一户暂居。带着铢衡连敲好几家,对方瞧见他的瞳色吓得不敢应门。
铢衡见状只好劝说仇落放弃:“起雪做屋,暂时留宿一宿,明日便走罢。”
“这一路皆是风餐露宿,铺皮卧地,好不容易遇到人家,我想让你睡得安稳一些。”仇落眼中闪动不容拒绝的倔强,他身有乾坤袋,负有一座金银山阔财,但行至这般蛮荒之地,钱财无用。几乎快到村落尽头,终于有一户人家肯敞户开门,暂借一屋给这对风雪旅客。
仇落出手阔绰,付给房子的主人两张百年兽皮作为答谢。
石头小房子,一间土炕床,铺着老旧灰扑的褥子,炕头烧得漆黑。但这样简陋的环境却并未让二殿下嫌弃挑剔,住惯了魔界宽敞得清冷的殿宇,睡够了宽敞松软的拔步床,头一回见识炕床反而让人耳目一新。
“这不会睡着睡着便熟透了?”仇落弯着身子拨弄炕头未熄的火星子,一脸稀奇,“衡儿,你们仙族住的高气候冷清,晚上也是这样边在床下烧火边安然入睡?这样不会很难受么?”
铢衡忍俊不禁:“我打小在浸泡冰水修炼,有仙气护体便不觉寒意。仙族,也不是终年寒冷,在仙界分为夏年与冬年,冬年各位仙友便御气护体,夏年也不过凡间春日的温度,还算气候适宜、”
“哼,提到仙界,你就笑的像是花儿一样,这五界之中,也就仙界最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啧啧。”二殿下酸溜溜的说着,直起腰杆走到炕边牵牵被褥掸去尘土。对于这些下细事他从来不肯马虎,好像一粒尘土沾染上铢衡都是玷污了他玉照官的清白。
夫夫正同卧闲聊,反关的木门忽的响起声来。仇落翻身而起,一把将准备前去开门的铢衡按住,修长手指上红光微闪,一只锋利刃触绕着指尖凛寒而现。
“来了。”仇落柔声应道。
门栓抽动,仇落拉开一条门缝,透过狭窄的门缝瞧见了一张瘦黄的女人面孔。女妖怪一手端着一碗热汤,汤碗上黑气涌动。二殿下觑眼,却听女人体贴的说:“天气寒冷,两位客人喝碗姜汤暖暖身子罢。”
☆、逮住二哥命运的后颈皮
仇落闻言,便将那姜汤接过一碗,试探温热一般小抿一口,接着眯起凤眼对女妖笑眯眯地说:“确实不错,多谢姑娘体贴。”说着将另外一碗也端上,见将妖要转身离开,仇落将她叫住,又道,“房里的油灯似乎要没了,能添一些灯油么。”
女妖诺诺点头:“我这就去取。”
自从妖界前妖王身亡妖族一落千丈之后,新任妖王便想方设法拉拢魔界,更不惜纡尊降贵在和宴上为尊魔斟酒添菜。那时仇落才出世不久,他诞生在战乱弥平之际,一界之主本该高高在上却为了一界之民不得不为另一位霸主卑躬屈膝,这样的存在,该是仇落最不屑一顾的。
妖族王族的巴结态度传至整个妖族便成为对魔族的恐慌,更为离谱的事,只要拥有一双朱色眼睛便能在妖界绝大多数地区享受特权,不少妖族之民为了摆脱困窘的生活,不惜将自己的女儿卖给魔族玩弄,只求诞育眸色发红的后嗣。
肮脏的交易,却能让一户贫苦人家在妖族享有不菲的收入。这样半妖半魔的后嗣绝大多数都会被妖族宫廷选做佳品美其名曰入魔界接受训练谋生,其实就是进入魔界的病奴坊,自小洗脑训练以供魔界贵族享用。
卖出一只幼童的价格不菲,能供妖界的一户平民温饱好几年。
魔界也是不留余力利用妖界王族的软弱,大肆将妖界奴化,彻底将昔日大界变作自己的附属。
折回房间,仇落将两碗姜汤放在木桌上凉了一会儿,等到女妖来添油灯时才端碗几大口冷冷咽下。铢衡早就辟谷,也不爱这股辛辣,但碍于他人恩情也不好拒绝,只好拧着眉头喝下去。女妖添完油灯便顺势收碗,目光怯懦,好像生怕仇落会邪性大发将她拆骨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