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祈渊后来实在连赶都懒得赶了,长出一口气,唇角泛起些无奈的笑意。
这是云岚山中极为平常的三年,也是祈渊日后恋恋不忍放下的三年,他原本以为自己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三年,却未曾想有些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千年中,祈渊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措手不及。
却说这一年立秋,苏禾正在书案边写字,这幅字是山下一个字画小贩托苏禾写的,内容倒无甚稀奇,全是些诗句散词而已,苏禾却一直在跟两个字较劲儿,怎么写都觉得别扭,所以写废的宣纸堆了满地。
芍药悄咪咪地偷了两张来,绾了个花系在花猫的脖子上。
祈渊轻踢着芍药的屁股把他赶走,在地上的一堆废宣纸中翻了翻,抽出一张来递给正揉着酸痛手腕的苏禾,道:“就这一张吧。”
苏禾很怀疑地望向祈渊。
“要不我帮你写一张?”祈渊说着提了墨笔。
“别,不用。”苏禾想着祈渊歪歪扭扭的字迹笑了,接过他手中的那张宣纸道:“那便这一张了,我现在便把它送去。”
祈渊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望着苏禾。
苏禾知道那老蛇妖酒瘾又犯了,撇嘴道:“好,我给你带酒回来。”
“早些回来。”祈渊嘱咐道。
苏禾嗯了一声,将手中宣纸卷起包好,急匆匆出了院门,只是还没走几步呢他又莫名其妙地回了头,看着院门上贴着的、早已褪色的福字。
这三年中,院门外的春联每年都换新的,唯独这个福字苏禾舍不得换掉,他呆呆望了一会儿那福字,然后祈渊就瞧见苏禾又急匆匆地回了院中,在他面前站定,温煦笑着。祈渊还未来得及问出自己的疑惑,苏禾便仰着脑袋在他唇上柔柔一啄。
祈渊怔了怔,再回神时苏禾早已下山去了,他用拇指摸了摸唇角,而后从地上拾了一块儿小石子儿向芍药脑袋上扔去,看着石子儿精准砸到芍药的脑壳上,老蛇妖心情大好。
再说苏禾下山后将宣纸顺利交给了字画小贩,之后掂了掂银钱转去街角一家酒铺子给祈渊买酒,这一切事情弄完,已经接近日落了,苏禾抬头望望飘着淡橘色彩云的天幕,抱着怀中酒坛子打算回家了,却不知出了城镇刚踏上云岚山的幽静山路,便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苏禾心里一紧,以为自己遇见了山匪,但抬头望去,却见面前的二人一身淡紫色衣袍气度华贵,相貌潇洒俊逸,身上没有半点儿匪气。
苏禾皱了皱眉头,尽量平静问道:“二位,有何贵干?”
那两人相视一望,面色竟略有愧意,而后齐齐拱手,那夸张姿势惊得苏禾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听那二人道:“公子,得罪了。”
第三十九章
那日芍药蹲在院门口张望,天色早已昏暗也不见苏禾回还,于是忧心忡忡地跑回屋里去找祈渊,却见那懒蛇还伏在桌案上睡大觉。
芍药接住椅子爬上桌案,使劲儿推了推祈渊的脑袋,正在好梦中的祈渊猛地惊醒,刚要发脾气,但瞧见芍药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转眼看了看天色,问道:“苏禾还没回?”
芍药点点头,嗯了一声。
祈渊那时并没多想,只以为苏禾绕路买酒耽搁了。天黑山路难行,祈渊想着或许该出门迎一迎他,所以起身出门,慢吞吞向山下走去。
芍药一直跟在祈渊的屁股后面,手中提了一盏小烛灯,借着烛灯的亮光四处寻觅苏禾的身影,偶尔与祈渊的距离拉得远了还要小跑几步跟上,直到祈渊突然顿住脚步,撞得芍药头晕眼花。芍药好不容易缓过神儿来后,借着烛灯一看,瞧见路中央有两坛子酒,看那坛子上的泥封痕迹就知,那是苏禾常给祈渊带回来的那种。
祈渊怔怔望着酒坛,一时间不知自己应作何反应,怔愣看着芍药围着酒坛转了两圈然后很无助地望向他,稚音稚气地问道:“苏禾怎么不见了?”
祈渊没说话,只是抱起地上的酒坛,沉默着向回走,芍药不知祈渊的反应为何如此平常,焦急地跺了跺脚,胆大包天地扯着祈渊袖子道:“祈渊别走啊,我们去找他啊,这么晚了苏禾出事怎么办?”
祈渊递给芍药一个冷冽眼神,吓得芍药当即噤声,只得是一边默默擦眼泪一边偷骂祈渊无情,可天太黑他又不太敢自己乱跑,只是满心埋怨地跟着祈渊回了院子,幽怨看着祈渊放下酒坛的背影,芍药赌气地钻回花盆里,自顾自地呜咽,甚至没感觉到祈渊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
芍药哭得累了,才从花盆里重新抬起脑袋来,却发现祈渊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自己四周是他布下的两道封印,这之后的三日,芍药也没见祈渊或者苏禾回来,每日陪他的只有那不会说话的花猫。
三日后,武当山巅,柳疏逸急匆匆地赶过来,对着正坐在石头上望着云海出神的背影道:“我的一个弟子说看见了你在这里我还不信,老蛇妖,你回来怎么也不先和我说一声。”
孤坐山巅的祈渊并未回头,柳疏逸被他如此冷漠对待已经习惯了,依旧死皮赖脸凑过去,问道:“回来作甚?哎我先说好,人参膏可真没有了,酒的话倒是还有,但我只能让你拿两坛,多了不许。”
“道士。”祈渊终于缓缓开口,转头望向柳疏逸,柳疏逸这才发现祈渊眼中尽是疲累。
柳疏逸张了张嘴,问道:“怎……怎了你这是?”
“我找不到苏禾了。”祈渊平静道,接着转头继续望着云海。这惯常懒散的蛇妖不眠不休地寻了苏禾三日,从云岚山到泰和城,而后去了苏府,但见苏浩庚见到他后警觉畏惧的模样就知苏禾不在此处。后来祈渊将快马三日内可到达的范围都找遍了,只是一点儿苏禾的痕迹都找不到。
祈渊望着缓缓翻滚的云海,陷入无休无止的茫然,他不明白苏禾为什么会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柳疏逸在祈渊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消沉,他心中满是疑惑却不敢细问,只是搬了块石头坐在离祈渊不远的地方,缓声道:“一个大活人,不会无缘无故地不见,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不知道。”祈渊缓慢摇头,道:“我来这里喘口气,稍后便走。”
“去何处?”柳疏逸问道。
祈渊低头想了想,道:“酆都。”
柳疏逸猛地怔了怔,问道:“你觉得苏公子已逝?”
“我说不准他到底是死是活,所以想去酆都问问。”祈渊目光落寞,道:“若他活着我便继续去寻,若他已死……若他已死我便想知道他死前所历的前因后果以及生魂去向。”
“别胡闹。”柳疏逸猛地起身,神色严正道:“幽都鬼城岂是你能擅闯的?千年修为不要了?命也不要了?”
祈渊转头瞄了柳疏逸一眼,并没把他半吓唬半威胁的话放在心上,默然良久后说道:“他本是极其平常地下山送一幅字,之后便莫名其妙消失,我一直想不通到底为何。”
柳疏逸仍在忧心祈渊会做出出格的事情,竭力宽慰道:“或许苏公子有事要办没来得及向你说明,没准几天后他就回来了。”
“他不会对我不告而别。”祈渊拧起眉头,很艰涩地道了句:“我……担心他。”
柳疏逸听了这话,叹气坐下不再劝慰,苦笑道:“老蛇妖,你到底还是动了情的。”
祈渊不语,暗暗垂下眼眸,情这个字他至今也从没细细想过,只知每天的这个时辰,苏禾喜欢提笔研磨临摹字帖,墨香会晃晃悠悠地充溢整间屋子,芍药就安静地趴在桌上看着。
柳疏逸瞧了瞧沉默的祈渊,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一反刚才的严肃态度,淡淡道:“蛇祖宗,酆都那些小鬼小妖身上戾气重得很,你可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不过若真碰上有哪个不要命的难为你了,出手也无妨,只要不捅出太大的篓子来,我自有办法帮你摆平。”
祈渊抬头略有诧异地望向柳疏逸,那个平常老顽童一般的老道士现在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祈渊挽了挽唇角,笑意很苍白但好歹是有了些笑模样。
柳疏逸摆了摆手,道:“快去快去,凡人之魂在幽冥之境只能维存七日,在这之前你快去问问。”
祈渊点点头,未敢再耽搁,转眼间就消失在武当山巅,柳疏逸又独自坐了坐,之后才转身向道观中走去,穿过几间屋舍,到昏暗酒窖中抱了一坛子酒出来,莫名其妙地又回了武当山巅独饮独酌。
柳疏逸发现自己真的很羡慕祈渊。
第四十章
鬼城酆都,阴阳交接,土伯鬼帝便居住在此处。每日阴气最重的寅时,幽冥入口大开,死人的生魂由此入冥界,经鬼帝之手安排去处。
今日寅时,冥界的大门刚刚打开,守门的小鬼就瞧见一个墨色衣袍的男子立在门口,冥界冷风袭卷而过,吹鼓这那人的衣摆,霎时间妖气浓郁。
守门小鬼拧起眉头,将手中长戟向前一横,道:“此处乃幽冥之门,阳间之物不得接近,速速退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祈渊仅是想问问苏禾的生死,并不想惹太多的麻烦,于是平心静气道:“我实在有一事想问鬼帝,可否请你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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