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看到了好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样子。有的带了点惊讶,有的则脸上带着相当明显的假笑,坐在中间的中年妇女笑着开了口:“时涧回来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可以让你叔叔去接你呀”,说着对着旁边摆了摆手,示意给时涧让一个座位出来。
那里坐着的男孩子和时涧看上去差不多年龄,对妇人的要求翻了个无声的白眼,往旁边稍微挪了挪。
时涧斜眼瞥了一眼那大概只能坐半个屁股的地方:“不用了,你们聊吧,我上去看看。”
“也行,去吧。”那妇人笑眯眯的,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静悄悄的,仿佛这房间里只有时涧和妇人两个生命体存在一般。
时涧上了楼梯,听到身后的声音渐渐响起,又像是害怕什么似的悄咪咪地。
简直就像防贼一样,他在心里吐槽。
相比于有一群人偷偷摸摸聊天的楼下,楼上显得冷清很多,似乎连气温调节装置都没有照顾到这里似的,只有轻微地仪器声在响动。
这个屋子不算大,却显得相当空旷,里面既没有柜子,也没有床。只在地上铺了一张圆形的地毯,上面放着一台仪器,像是光脑,却比光脑要更大一些。
这里面是时涧一直在努力学习尝试破解的东西——是一枚芯片,一枚有可能记载自己父亲信息的芯片。
它并非仅仅是一枚芯片,同时还带有着信号连接的功能,这原本是用来在配对的士兵与治疗师之间进行连接的装置,所有在编的特殊兵种都会拥有一个专门的仪器将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配对芯片信息都刻录进去,方便在战场上互相联系。
它原本一定是成对出现的,如今却孤零零的呆在这里,还失去了与它配对的仪器,只能凭借着时涧从光脑回收处挑挑拣拣拼凑出来的分析仪尝试破解。
时涧仔细地在仪器上翻阅着,果然还是没有任何的信号接入。他叹了口气将芯片从卡位上取下来,拿在手里小小的一块,却是帝国最高科技的凝聚成果,果然不是他能随便破解得了的。
时涧有些失落,他虽然心里清楚要破解这个小东西很难,但真的这么久都没有什么进展还是让人失望。
将芯片握在掌心,默默祈了福,又对仪器稍微改动了下,记下了要去回收站再找找的零件,便又下了楼。
楼下的人还在聊天,在时涧下来的时候都又默契的停下,还是刚才那位妇人开口:“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平日里他们都不怎么关心时涧的小实验,这样的询问让时涧感到有些莫名,却还是老实回答:“没什么,还是那样。”
一瞬间一圈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复杂,时涧心中的疑惑愈发大了。
“时涧啊,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开口的是那妇人旁边的人,时涧默默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是她是自己的什么亲戚,发现亲戚关系实在是有点远,立刻放弃了理顺,不明白的题就选C,理不清的关系一律叫夫人。
“什么事啊?”
“就是——”那位夫人顿了一下,时涧清楚地看到她的衣服被旁边坐着的姑娘拉了一把,显然想要阻拦她。
不知那位夫人在身后搞了什么小动作,总之旁边的姑娘是安分了一点。
“就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最近生病了。”
这个开头,听上去就不太可信,时涧默默在心理给这个故事打了零分。
“找了好多治疗师,都没有治好。”
“治疗师?”时涧抓住了重点。
普通的没有精神力的人生病应该找医生,而需要治疗师治疗的一定不会是普通人,他把家族关系在脑中飞快的过了一遍,又看着面前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突然get到了什么。
怪不得今天这么多人,怪不得外面有锃亮的跑车,感情这是把家族中所有有精神力的人都凑在一起了,唯独没有叫他。
身为一个A+级治疗型精神力拥有者,时涧感到一丝不爽。哪怕他知道自己即使参加也不一定有什么用,但是——他往旁边瞥了一眼——连那个士兵身份的远房表哥都能参加,他时涧的治疗能力再差,还能差的过一个士兵吗?
“嗯对……”那位夫人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有些犹豫,“他是个士兵,所以现在想让我们认识的治疗师都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有办法治好。”
时涧想了想他这个学期终于跳出零分大关的实战练习成绩,觉得自己大概不太适合这份工作:“我还没有参与过实战演习呢,没有资格直接负责治疗的。”
其他人似乎还想再劝,刚才那位试着拉扯夫人的姑娘不开心了:“告诉他干什么?你们不知道他根本不会治疗吗?真实战起来说不定还比不上我呢!”
时涧眯着眼睛看过去,认出这位和自己在同一个学校,比他低一级。当初小姑娘入学的时候,时涧还被长辈叮嘱了要好好照顾她,可惜到了学校时涧发现人家根本不稀罕他的照顾,小姑娘早就有互相喜欢的人了,只有在理论课快要考试的时候才来找自己要个重点资料,平日里基本也不会联络感情。
即使如此时涧也非常理解对方的话。
时涧的理论成绩超强,实践能力超弱这简直是全校出了名,更别提是同一个专业的亲戚。他倒也没觉得被看不起,反正是实话,还免得他想方设法婉拒,去了可能还要丢人。
但当旁边那位开口时,他就不这么想了。
“是啊,他的实践成绩差可是全校出了名的,谁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组队,小心去了以后反而惹恼了人家,吃不了兜着走!”
时涧看着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号人。
“治疗水平可能还没有我这个士兵高呢!”那人还在继续。
嚯,又是个士兵?时涧有些搞不懂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了,就算是帮朋友找治疗师吧,那叫这么多士兵过来干什么?指望着士兵去治病?还是指望他们去和患者battle吗?
那人的话说完,其他人哂笑了几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场面一时陷入冷清。
一位大叔似乎看不下去这尴尬的情况,出来作了总结陈词:“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反正时涧的成绩咱们也都知道,确实帮不上什么忙,那就算了吧。”
刚刚的夫人也出来打圆场:“也是,时涧啊,你先坐会儿,等我们商量好再一起吃饭。”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着。时涧其实并不太想留下来吃饭,但确实很久才回来一次,便也不扭捏地坐下,听着他们继续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讨论。
时涧默默地打开光脑,偶尔向那边瞥去几眼,感觉那些人开心的样子并不像是有人重病等着救援,更像是知道自己内定了什么奖项似的,兴奋得很。
突然,几个词语钻进他的耳朵,顿时把时涧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少将。”“越少越好”,“保密”
少将?保密?时涧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懵,生病,召集很多治疗师,又要保密,还是少将的人……
不会这么巧,裴安的小道消息难道是真的?
“你们在说阿尔斯特?”他问。
旁边喧闹的人群一下变得寂静无比。
“是吗?”见他们都不吱声,时涧又问了一遍。
“这个……”,“不是!”夫人还在犹豫的声音被即刻打断。
果然是真的,时涧有些震惊。没想到那位战神似的人物竟然真的出了事,但却没有一点点消息,平日里指挥官有个大小伤时并不怕被报道,这次捂得这么严实难道真的让裴安说中了,不但生病而且还是绝症?
时涧顿时为自己的好友担心起来,如果是真的,他该多伤心啊?
那边几位明显是因为这件事被召回来的年轻人抱团在嘀嘀咕咕什么,时涧还想不通的是,家族把这些人凑在一起究竟想干什么?
之前如果是为了治疗一个朋友,那还说得过去,让有可能的都去试试。
但患者变成纳维尔·阿尔斯特,情况就立刻不一样了。
那可是阿尔斯特家族!什么好治疗师请不到?掌管着北方军团的他们,全国有基本一半的最高级治疗师就在他们麾下,如果连那些治疗师都无法治好纳维尔,自己家里这几个小虾米又有什么用?!
那边的姑娘甩了甩头发,旁边她的妈妈帮他整理了下衣服。
……时涧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治疗是一回事,借着治疗的借口去接触阿尔斯特家族却又是另一回事。
去帮纳维尔治疗是一回事,借此机会攀高枝就是另一回事。
这么久了,这群人果然还是没有放弃他们的贵族梦。
时涧突然感到有些厌恶。
但他们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犹豫,随着窗外非常安静的影子飘过,一架比院子里停留的机架加起来还要大的飞行器盘旋在上空。
它实在有些太大了,这个有些凌乱的小院里没有适合它的位置。
一个人从它被他伸出的移动扶梯送下来,对着院子里的人行了个浅礼。
飞行器上并没有家徽,有人谨慎地问了一句:“是阿尔斯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