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不敢开口告诉纳维尔,今天的尝试应该是无法成功的。
连时涧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大概纯属第六感作祟,自从知道要再一次尝试与纳维尔的精神链接之后,他的眉心就突突地跳。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根本没有感受到第一次链接成功时那种特殊的感觉。
作为一个在课堂中百分百失败记录的保持者,时涧并不知道别人在精神链接时是否都和他一样,会在成功链接之前有种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时涧自从接触治疗师这个行业以来,也只感受过那么一次。
那算是二年级的大型户外课堂了,只是比起从三年级才会开始加入的真正实战演练,这个“户外演习”显得颇有些小儿科,学生们之间盛传的说法就是:户外演习模拟课堂,其实就是把大教室的外墙扒掉,把治疗舱都扔到一个专门的训练星球上去罢了。
鉴于此项练习中极低的治疗模拟难度与外界环境中的大风沙,与其说是练习大家的户外实战能力,不如说是练习如何在风沙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治疗舱,还有自己的搭档。
因此,这个训练一向被大家认为是对搭档默契度的考验要远远大于治疗能力的考验。
然而这是在时涧到来之前。
当他加入测试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活得如同一个bug。
他,时涧,带着自己默契无比、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裴·损友·安,成功的在这个被众人看做默契大考验的项目中得到了没有成绩的好成绩,前所未有!
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包括时涧自己。就是感觉有些对不起裴安。
拿到成绩的一瞬间,时涧有些沮丧地拍了拍旁边裴安的肩膀,寻思着要请好友吃顿什么大餐才能缓解这份不太妙的心情。
而这次思考仅仅持续了十秒钟。
因为他发现裴安的成绩计算项目与他完全不同。
作为士兵的裴安,在这次活动中的最高得分项就是成功保护自己匹配的治疗师并与之汇合,而后期时涧的失败治疗并没有对他的成绩造成任何影响。
自从和时涧搭档之后再也没在实战课上得过如此高分的裴安差点笑出声来,却因为想到旁边还有一个时涧而硬生生憋住。
时涧看他憋得辛苦,很是嫌弃地帮他拍了拍背,心中把那个筹划中的请客计划一秒钟扔进垃圾箱中。
更惨的是,本次活动中,士兵与治疗师的最后两名都要留下来,打扫场地。其他人则可以乘坐飞行器率先离开。
赶走了本来要留下来陪他的裴安,时涧默默叹了口气,和另外几位商量好了各自负责的区域,就往自己那片地方走过去。
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一个人要打扫还是颇费时间。时涧一个一个检查自己辖区内的治疗舱情况,突然听到身后嗖地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窜了过去。
被莫名吓了一跳的时涧立刻回身,什么都没看到。
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地方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戒备,但实际上却是隶属于最高学院的练习场地,别说外人,就算是学生,非训练时间想要自己进入都是会被拒绝的。
大概是听错了吧,他想。
而下一秒回过头之后,便被面前硕大的“蛋”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流线型的保护壳,最新款。他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来。
这东西是哪儿来的?!他在心中怒吼:怎么训练基地的警报一点动静都没有?该淘汰了吧!
白色的“蛋壳”上刻着简单但美丽的花纹,每道花纹中都流动着美丽的蓝色光线,衬地这个漂浮在半空中的蛋壳仿佛是什么新的生命体似的。
时涧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不太敢上前。
这样的新型保护舱是用来保护危急时刻的驾驶员的,而它出现在这里,上面的蓝光代表着它在工作模式,那么这看上去脆弱的保护壳下,也许就躺着一个……最新型机甲的驾驶员?
时涧感觉自己有点蠢蠢欲动,在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观察这大家伙时,“蛋壳”上流动的蓝色光突然变了。
鲜红色的光芒充满了他的眼睛,同时出现的是不断地闪烁。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而同时,时涧也几乎要被体内突然涌出的感觉击垮,他扶着蛋壳几乎要坐在地上。
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救人。后来回想起来,时涧一直怀疑自己那时大概是被治愈之神敲了脑门,一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开窍。
保护舱大概是感受到了同类生物的存在,刺眼的红色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逐渐产生龟裂状纹路的外壳,而它里面包裹着的人就这么显露出来。
虽然被保护舱完好的带到了这里,但显然这是机器在意外后做出的应急反应,从这人身上极度的重伤就可以看出来。
这人浑身血污,连脸都看不太清楚,只能从胸膛微弱的起伏判断他还有一口气。
时涧没有这么多功夫去感受这些,他的精神域在叫嚣着,仿佛一个从来没吃到过肉的小老虎,突然嗅到了食物的芬芳。
他的意志在阻止——自己的水平是根本无法治疗如此严重的损伤,如果对方除了外伤外还有精神域损伤的话,自己的治疗很有可能会起到反效果——但他的身体无法控制。
只是指尖的一个触碰,如同悬在空中的最后一滴水终于汇入海洋,时涧莫名其妙完成了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精神链接。
直到被治疗的人突然睁眼钳制住他的手腕后又晕倒,以及负责另外区域的学生跑过来看到这情况后连忙去叫人时,他都没能彻底清醒过来。
竟然成功了?!从未链接成功过的时涧难以相信自己。
直到那人被带着保护舱一起搬走,他还无法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白色的大家伙被抬走,星球上时刻不停地风沙吹着,便仿佛将刚才的痕迹彻底抹去了似的。这里没有过一个硕大的保护舱,也没有过一个被血污包裹的男人,更没有一个莫名其妙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的治疗师。
时涧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碎片,是那龟裂的保护舱外壳中掉下来的一小块。
时涧眨眨眼,将那一角还带着一抹火红的小碎片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大概是这件事曾经发生过的唯一证明了。
而现在,时涧站在纳维尔的身边,他站在全帝国最高端的治疗舱中,却没有一点当初链接成功时的预感,仿佛面对着曾经与自己链接失败的无数士兵一般。陈列墙上的内容从他脑海中划过,时涧深吸一口气,将带仪器的手触上对方的额侧。
一如既往。
仿佛他面前并不是纳维尔,而是陪着自己失败了无数次的裴安。
预感成真的时涧感到一丝慌乱,不仅是为了这次失败,更是为了上次成功时那不知名的预感。他想不到这之中到底有哪里出了问题,让自己在感受过成功之后又永远地跌回谷底。
纳维尔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现在的感受大抵与每次尝试之后都头痛的裴安一样,但他的表情却纹丝不变。他看着旁边盯着手上仪器愣神的时涧,脸上并没有很失望的样子。
“吃饭了吗?”
时涧茫然地抬起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治疗失败可能有很多种原因,过于紧张,饮食不当,甚至心情不好都有可能会影响治疗的结果。”
这一点时涧自然是知道的,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突然开始讲解治疗师基础知识的少将先生。
“我……”刚准备拒绝的话被肚子的抗议打断。
“走吧,去吃点东西。”纳维尔迈步,像没事人一样率先走了出去。
他刚才一定是偷笑了吧!时涧跟在后面不由得碎碎念,脚下却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第11章
等坐在餐桌前,时涧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过于放松了。
自己刚刚进行了一次失败的尝试,如果真的和纳维尔说的一样,在他受伤之后只有自己那次无心的尝试成功过的话,那么今天的失败岂不是意味着对方手中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机器厨师将精致的餐点摆在两人面前,时涧却感到了局促。他有点僵硬的坐着,眼神偷偷往对面的纳维尔那边飘,一个没控制好,正好和抬头的少将视线撞了个正着。
纳维尔刚往嘴里塞了一口食物,不方便说话,只有些疑惑的对着他抬抬眉毛,看上去并没有很受影响。
时涧有点闷闷的,虽然他很清楚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治愈对方的,但现在的情况总让他有种自己断了别人生路的感觉,而对方却并没有对他发脾气。
少将的家教自然是很好的,大概是因为不想冲着一个不是故意的小朋友发脾气吧。时涧无意识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眼神有些游移:“阿尔斯特先生,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
大概平时被叫惯了少将,熟人则是直接叫名字,纳维尔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阿尔斯特先生这个称呼绝大部分情况都是被用来叫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