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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与青梅妻 (三月春光不老)



   萧行定定地看着她, 那一眼包裹的情绪太多,以至于淮纵竟没从那眼神里看到想看到的。

   她不禁开始后悔,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阿行在家绣花喂猫。

   可人留在家里她也不放心。

   真正要面对蔺婉, 唯有阿行在她抬眼能看到的地方, 淮纵才觉安心。

   玉带被解开,沾染鲜血的长袍被萧行屏着呼吸扔在地上,直到掀开那层轻薄的雪色里衣, 她当即红了眼:“有护身甲又怎样?还不是伤了?!”

   说不出哪来的火气,又气又怨,哆嗦着手取下银丝软甲,待看清伤口时,萧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淮纵,你混蛋!”

   清雅卓绝文辞飞扬的萧郡主,到了这会,浑然忘却了风雅。

   猛地被骂作‘混蛋’,淮纵不敢反驳,一味伏低做小:“是是是,我混蛋,我不该惹你生气。”

   萧行热泪盈眶,有那么一晃竟没敢看她,难为她哭成这样子,还想着为淮纵好好疗伤。

   剑入三寸,极细极窄的一道伤,平素萧行弹琴伤了手都要好生用药调养免得留下疤痕,如今淮纵与她赤身相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一眼竟望不清。

   将门血脉,说来容易,殊不知背后要付出多少代价才担得起将门二字。

   淮家乃将门之首,世袭罔替的凛春侯是国民最放心的一道屏障,但凡凶险,家国有难,纵是独苗也得披甲上阵,战死沙场,那是荣耀,凯旋归来,那是应当。

   虎父无犬子,从小到大,为了对得起‘凛春侯’这三字,淮纵只能傻乎乎地拼了。
   被她这样直直看着,年轻的小侯爷罕见地红了耳根,她知道自己身上不好看,可萧行要看,她也不能拦着人看。

   不吱声,人就能哭成这样子,若还拦着,保不齐会哭得更狠。

   她最怕萧行哭了。

   这人惯来逞强,不哭则已,哭起来特别难哄。淮纵仅仅是嫌弃麻烦不愿哄吗?她只是舍不得见这人哭而已。

   “阿行,我冷。”

   犹豫再三她才从满腹的安慰里挑出一条较为管用的话。

   萧行当然不能冷着她,如今深秋,淮纵身子骨再强,当下也是个需要照顾的伤患,她上药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清理过伤口,那嫩白的肌肤因着剑刃蛮横地破坏,有些微卷。萧行蹙着眉小心撒下疗伤的粉末,沉声道:“你知道冷,怎么不知道我会疼呢?”

   “可别哭了。你这一哭,我这儿,可比伤口疼多了。”淮纵笑嘻嘻地逗她:“回来的路上你沉着脸不说话,吓得我小心脏扑腾扑腾的,你猜猜我想了什么?”

   萧行手指修长,与人包扎伤口这样的事她只对淮纵做过,她人生得美,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快。被淮纵这么打趣着,她不情不愿问道:“想了什么?”

   “你猜猜嘛,猜中了我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

   因着这彩头,萧行压下喉咙的哽咽,细细致致地盯着淮纵那双眼,直盯得人心里发毛:“你……你能想什么?你那么怂,那些事儿从来也只敢想一想,你八成想着在宫里如何欺负我,你惯来这样,觉得疼了、痒了,总要回忆回忆那些甜,我说得可对?”

   随口一问惹来这么多弯弯绕绕,淮纵捂着腮帮子,故作冷漠:“你是我肚子里的应声虫吗?怎么想什么你都知道?”

   萧行被她气笑:“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早被本郡主看破了。”

   “哦!都被你看破了心思,你得对我负责!”

   “负责?”萧行动作轻柔地为她换上干净里衣:“难道不是你该对我负责?我好好的清白姑娘,无端被你惦记着。”

   她瞧着淮纵逐渐恢复血色的俏脸,指腹挑起她的下颌,佯作轻佻:“我还没问你呢,十一岁那年你溜进书舍,到底…看到了多少?”
   摆明了有圈套,淮纵哪能一头往里钻,她享受着任凭萧行替她更衣,双臂反搭在梨花木椅:“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萧行不和她计较:“那就说点你能听懂的,你和那蔺妃……不对,你和蔺婉,哪来的那么多情?”

   淮纵揉了揉鼻子,没忍住又摸了摸耳朵,看得萧行一阵牙痒:“问你话呢,老实回答!”

   唉。小侯爷叹了口气:“我心里装着谁你不清楚吗?”

   “那你倒是说啊,怂!”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说怂,淮纵眼神微变:“本侯爷能屈能伸,能进能退,你想试试不怂的?”

   萧行暗恨自己不争气,被她一句挑衅的话说得心跳如鼓,眸光落在她微敞的衣领,匆匆移开眼:“想得美。”

   “哼。说我怂的人是你,到头来怂的也是你,我心里装着你,每时每刻都装着你,你要我怎么说?说我和蔺婉有私情,说我缠着你,念着她,可能吗?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她扬声道:“本侯爷天下第一专情人,独爱我的小青梅!”

   一番话,慷慨激昂,若非有伤在身,她还想身体力行地展示一下何为不怂。

   萧郡主被她哄得通体舒泰,扬了扬眉:“又在灌迷魂汤,闭嘴。”

   淮纵老老实实闭嘴,不准她说话,于是耿直的凛春侯开始动手。指尖不安分地在萧行掌心画圈圈,末了呲牙问道:“痒吗?”

   “……”萧行简直受不了她,冷冷提醒道:“你伤的不是脑子!”

   “那是。”淮纵极尽潇洒地翘起二郎腿:“本侯智力超群,伤了哪里都不会伤脑子。”

   “……”

   “阿行。”

   转身净手的功夫,听到这声轻喊,萧行分外漂亮的一双手埋在清水之中,她怔然望着水里泛开的血污,那股难受劲再次涌到了嗓子眼。

   “嗯?”

   “阿行,我痒。”

   “养什么?”萧行背对着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下一瞬,淮纵贴着她的身子从背后抱住了她。

   于是那些后怕,那些纷乱的念头,轻而易举地被这柔软的怀抱驱散开,萧行睫毛染了点点湿意,就听淮纵戏谑勾唇,往她耳畔丢下一句:

   “我心里痒,因为你。你知道吗?你刚才凶我的样子又温柔又可爱,让人好想欺负。”
   “毛病。”萧行弱弱地嘀咕一声,无力抗拒她的拥抱,庆幸此时不用面对她。

   心里痒?她眼睛微眯,很想笑,内心深处偏偏生出莫名的感动——她知道淮纵在变着花样地哄她。

   她的确被吓到了。亲眼见到淮纵反手执剑刺进血肉之躯,喋血的画面刺激的她这会闭上眼都是一片混乱。

   这还没上战场呢,若哪日当真领着千军万马平定疆土,她的阿纵……该怎么办呢?

   受伤了还要藏着瞒着,她当然相信侯夫人临终前会安排好一切,可相信不等于接受,剑刃划开血肉,那么疼,该怎么办呢?

   “能不上战场吗?”她小声道:“蔺婉一死,荀国必生怨。两国直接撕破脸,边疆定不太平。天下大势,分分合合,疆土裂了还有大一统的时机,但你若伤了、残了,你让我怎么活?”

   萧行握着她的手放在小腹:“阿纵,我不是非要你做个英雄,我只想你无病无灾。我就一个你,我只喜欢你,换了其他人来都不行。”

   “…不如我们抛开富贵权势隐姓埋名,我不做郡主了,你也不要做凛春侯了,咱们隐居山林,躲到没人认识的地方,过、过一辈子……”

   说到最后,萧行无法自圆其说。

   那些幻想,是多么自私不够现实。

   淮纵由着她发泄情绪,直到怀里的人疲惫地说不出一句话,她笑了笑,笑声好听,声音更清朗:“阿行,我今日不和你讲那些大势,我就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我信。”

   “阿行,我是淮纵,是天下人的凛春侯,是保家卫国的将门子,可我是你一个人的阿纵。千难万险,就是隔着刀山火海,我若要回来,谁能拦我?所以阿行,没什么好怕的。”

   “哪怕明日天下生乱,哪怕我远赴边关,你得记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到你身边。”

   萧行垂眸不语。脆弱过后,惶然过后,她重新打起精神来,倚在淮纵怀里,指尖动了动,说起另外一事:“我刚才猜中了,你要无条件答应我件事。”

   见她不再提那些沉重话题,淮纵乐得陪她:“嗯,你说,说什么我都答应。”
   “今晚……”萧行哑声道:“今晚,我们睡一床锦被吧。”

   “好呀!”淮纵将头搭在她香肩,脆声哄她:“□□,我可以哒。”

   “又在胡言。”萧行脸皮薄,顾忌着她身上的伤,轻轻挣脱出来,转身凝望她满了笑容的脸,无奈叹息:“阿纵,你要我如何是好啊……”

   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要背负的,比起淮纵,萧行要背负的担子委实太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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