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犹豫,他跃下屋顶,走入酒肆之内。
大厅内满座十分热闹,对于他的到来皆是轻瞟一眼而后继续喝酒吃菜,这种场景无论是在那家酒肆都不太正常。
佛莲子名流天下除了戒律清规一条不守之外,也有他名流天下的本事,眼前盛景一般修士难以看出,他却只是一眼便看出来了,满座是鬼不是人。
“我佛慈悲。”佛莲子垂垂眼帘,信步入内,到了柜台前也不见小二惊慌,心里对扎根此处的鬼首有些好奇,会是何方野鬼如此明目张胆在阳间做阴间的生意。
“生者楼上请。”小二薅薅头上的帽子,对佛莲子颇有点不屑一顾。
佛莲子抬首看了看通往二楼的楼梯,尘念无厌方才走了进来,想必听了小二的话上楼去了。尘念无厌的修为并不怎样,更莫说新生之辈的流小枫那个小毛头,二人察不出异样,这会儿大概正在通往阴间的路上。
他回头慢悠悠看向小二,“云泽天下佛莲子,想见见你家掌柜的。”
小二眉头一动,打量佛莲子几眼,犹豫了一下,勉强答应了下来。
趁此机会,佛莲子看了一眼在座的孤魂野鬼,踏上楼梯,楼上的阴森之气并不比一楼好上多少,走道间薄雾蒙蒙似是阴间道。
向左拐了一个弯,前方灯火通明,一排房间仅有一间亮着灯,淡淡的活人之气便是从那间房里传来的。
他顺着往前,几步就到了亮着灯的房间外,屋内对话立刻传入他耳中。
“我的要求很简单,宇寰山上的金藕,如果你能把它取来给我,我就满足你的条件,否则,一概免谈。”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别三月不见的江飞渊,那青涩稚嫩却故作成熟稳重狠厉的语态,让佛莲子有种物是人非之感,他想不到三月前在无眠山上,那名十六少年是如何下定杀心屠杀上千之众,这孩子尚小时,曾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讨糖吃,也因摔了一跤哭闹不止,也会在生气时咬他手腕,转眼多年过去,稚童成少年,少年成魔头。
“我调查过,宇寰山你很熟悉,那里的山主与你是至交好友。”江飞渊说,“为了你,区区一个金藕他不会不舍得。”
屋内久久没有尘念无厌的声音,佛莲子难以猜出他在想什么,这个人最爱这样沉默,但每次开口都是最终答复。
等了良久,等到屋内传来起身之声,才听尘念无厌说:“我听说你与艳十洲曾经也是至交好友。”
“但这并不妨碍你我之间的交易啊。”江飞渊冷淡道:“别以为我真的很残忍,情分,我留了。”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见不到金藕,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艳十洲。”
语落,脚步声渐近,佛莲子立在原地不走。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暖烘烘的灯火中江飞渊置身其中,一脸漠然。
佛莲子微惊,死盯他脸上蒙眼的黑布。
“好熟悉的香味,菩提莲。”江飞渊嘴角微微动了动。
佛莲子移开目光,“何人所伤?”
闻言,江飞渊嘴角上扬,却是带着讥笑,他抬起手里的竹竿挥开挡路的佛莲子,往外走了几步,最后停下来头也不回,“你是来杀我的?”
“你想听那种答案?”
答案?
江飞渊黯然伤神,无眠山后他已做好同全世界为敌的准备,也不奢求任何一个人向着他保护他,又怎会奢求昔日抛弃他的师父怜悯他呢,“如果你来沧澜夜天是为杀我,还是放下这个念头吧,今日的我,”他握紧竹竿,紧紧皱眉,狠辣顿生,“不再是那个人人可欺的江飞渊,碰我一根汗毛,都必将削其双手,谁也不例外。”
语落,他靠着手中竹竿穿过走廊拐入昏暗之中,定在原处的佛莲子轻抿嘴唇,心里难免一阵惆怅伤感。
“若是当年并未放弃,是否今日不是这番结局?”清冽之声倏然在空荡走廊响起,如同一把利刃划破夜色的肃穆与灯火下的落寞,直直插入佛莲子的内心,这一刻,他心头一揪。
他承认,他后悔了。
既为佛,为何不渡?
可后悔又能换回什么?
他顺着声源转过身,撩开半敛的双眼,立见那处站了一名白衣男子,依然是掩面斗笠,一身清霜之气,犹如冰潭中的雪莲,令人望而却步。
“我说过,离江飞渊远点,否则你性命不保。”
即使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绢纱,佛莲子依然感觉到源于绢纱之内的森然之气,这个人非仙非魔非妖非鬼,着实奇怪的很,就凭他在自己面前掩藏本相的能力,可见真是高手中的高手。
然而面对这间奇怪的酒肆,以及这样的江飞渊,他无法后退,
“你,害怕我接近江飞渊。”他陈述道:“怕我将他从你身边带走,他对你很重要。”
“你在挑战我的界线。”
杀意倏然起来,佛莲子暗想自己猜对了,就是不知这二人之间会有怎样的关系,“放心,我来沧澜夜天并非是为了江飞渊,艳十洲才是我的目标。”
感觉到对面人的一丝放松,佛莲子也松了一口气,毕竟真与他斗法,自己未有胜算的可能,在死亡与生存之间他固然选择后者,他又说:“听方才江飞渊与尘念无厌之间的对话,艳十洲好像在江飞渊手中。”
“同样的条件,即可换取艳十洲的狗命。”冼清师直言道。
佛莲子一笑,“宇寰山上的白提仙视金藕为命,你们却要尘念无厌以金藕交换艳十洲,这种行为一手摧毁白提仙,一手摧毁了白提仙与尘念无厌之间的情分,说起来,实在可耻。”
“又是什么让你们一定要得到金藕才行?若能避免杀生,佛莲子愿替你们找到金藕的替代物,以求三方安稳。”
冼清师道:“拿金藕来,或者离开。”
佛莲子眉头一动,“你这人真是不好交谈!”
也罢!此地不利于他,还是莫要停留太久,问不出话来,就不问了。
☆、你是师父的心头肉
昏暗的屋内,四周弥漫着刺鼻的药草味,江飞渊推门而入,凭着手中竹竿摸索到里面,一股臭味让他皱眉。
“都说了要控制住自己的脏污,我是个穷鬼,请不起奴才打扫你的房间。”他厌恶地站在距离那人两步远的地方,双眼看不见他却能感受到艳十洲的愤恨,再这样的囚禁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很难接受,何况是心怀大志的艳十洲呢?
“江飞渊,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艳十洲四肢被铁链拴在四根柱子上,蓝色衣袍肮脏不堪,沾着排泄之物,也沾着血水,原本清辉月朗的相貌这时恐怖不已,两颊分别用利刃刻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图纹,类似咒语的那种。现在的他活着,还不如死了,身体被江飞渊罚着的同时,精神同时也遭受巨大折磨。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纯真善良的江飞渊竟然会用这样的手段报复他,而不是直接杀了他。他恨江飞渊,却也有些后悔。
“我也不会放过你。”江飞渊轻声低语道,嘴角一扬,冷意十足,他紧了紧手中竹竿,“我是来告诉你一声,尘念无厌来沧澜夜天找你了,找你是为什么想必你也清楚。”
艳十洲闻言一惊,却是喜大于悲,他了解尘念无厌,修的是菩萨道,自己若落入他手中虽然会死,好歹能死得痛痛快快。
“不要高兴的太早。”江飞渊知道他的心思,“你灭我全家的仇我哪能轻易放了你,就算尘念无厌拿着金藕来换你,你离开我以后还是会回来的。”
“你对我做了什么?!!”怀揣庆幸的艳十洲见他嘴角笑意狡黠,竟不寒而栗,一时之间,难以控制愤然跃起。
江飞渊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待觉艳十洲临近,延地面竖起一道无形屏障,直接将艳十洲撞出去摔在柱子上复而滚落在地跌进脏污之中。
“上千名修士给我带来了巨大提升,如今的我不像从前那样谁都能把我打个半死不活,这还得多亏了你啊艳十洲,是你将他们送到我面前助我大成。”江飞渊想笑,却莫名觉得有处太疼,笑不动,只能拽紧竹竿舒缓,“为了感谢你,我特意为你做了一个术咒,它会让你与天地同寿,无论被如何对待都死不了。”
“你!魔鬼!!”艳十洲大叫,不顾前车之鉴扑上去。
“哈!”江飞渊抿唇,抬起竹竿将人打回原处,“魔鬼吗?这不如你所愿吗?无眠山上,可是你一手让我变成嗜血魔头的。”
“哈哈!江飞渊!那你真可悲啊!我对你犹见可怜。”艳十洲趴在地上大笑,笑着笑着吐了大口血,他笑江飞渊如今的鬼样,“试想你爹娘若是知道他们的亲儿子变成这样,不知道会不会活活被气死?杀人一千,害死自己的叔父。”
江飞渊冷冷一笑,“阿爹阿娘一生从善,却从没交代我被逼急了也不要反抗。你以为你能激怒我,想多了你。好了艳十洲,该告诉你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休息,日子还很长。”
……
走出污浊的房间,江飞渊在门口定了许久,‘望’着夜空满面冷霜,他在心里问自己:“这真是我想要的吗?为什么我并不高兴?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够做一个合格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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