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他在替另一个人说话,而那个人,是他。
虞之眼眶发酸,喉头哽咽,他想,如果冤魂有泪,他此刻能否彻彻底底,酣畅淋漓的大哭一场?
曾经被人夺舍,不觉有泪。
神魂濒临溃散,不曾有泪。
面临危机绝境,不会有泪。
如今,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人,却是那么的轻易脆弱。
魂,亦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一路走来,行至何地,何地便无生机。
白瑾知道体内的那股力量彻底觉醒,他控制不住了,再想压制,随时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开始头疼,有好多事情像是要突然忘记,又有好多事情像是要突然想起。
他记起自己一身白衣,茕茕孑立于浩瀚宇宙之中。
记起自己是如何点化玉清,开辟天地。
记起自己是如何认识君凰。
记起自己是因何以身殉剑。
更记起,自己将一切力量化作三千生机,填补地气……
脚下的步伐沉重,白瑾忽然停下脚步,扶了扶额,纷至沓来的记忆如潮水涌现,刺得他脑海钝痛。
虞之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在他面前担忧的叫唤道:“小玉,你怎么了?”
然而徒弟却听不到。
白瑾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倒是一旁的虞之身体木讷的抬了抬手,轻轻拍了拍白瑾牵着他的手背。
似是在安慰。
“师尊。”白瑾放下手来,变好的心情似乎压过了脑海中一切不好的回忆,他忽然变得话多了起来,像是在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一切才是真实,就是真实,“师尊你还记得吗?我在十戮山的时候,你曾给过我九十九封家书,我至今都还好好保存着呢,就在招摇。我给师尊写了很多回信,但是因为拿不出手,所以一直偷偷私藏至今。我们回招摇的时候,我就都拿出来给师尊你看,一封一封读给你听……”
听着徒弟细细念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又像是要把这些年来未与他说过的话,统统说尽。
虞之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只知道,不是这样的,他的白瑾,他的徒儿,他的小玉,不该是这样的。
回到招摇。
虞之看着徒弟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自己的身体,走向廉贞殿。
看着招摇众人皆是一副哀戚颓丧的样子,虞之恨不得上前去揪着每个人的衣领告诉他们自己没死,自己就在这里。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因为他知道,那些都没用,他们谁也听不见他,看不见他。
他就像是一个没有存在的人一样,已经消失了。
而那个不是他的凤凰始祖,此时此刻,正被他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徒弟,牵着手往昔日他们师徒二人朝夕相处的温暖茅草屋走去。
这还是虞之自离开后第一次回招摇来到此地,时过境迁,有很多事物都是他所熟悉又陌生的。
他看到小湖边的桃花树还在,走时的几棵小树苗如今已是百年老树成就的一片桃花林,围绕着湖心的茅草屋,已别是一番桃源景象。
来到这里,白瑾发间的青丝越发多了几缕,虞之知道,他又在拼命压制体内那股太初之力掠夺生机了。
实际上不算掠夺,只是讨回罢了。
虞之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便也只能由着他折磨自己,就算是心疼,可又能怎样?
虞之自嘲的想,目光追随着白瑾,却见他走到了一棵花开满树的桃树下,而那棵桃树下放置着一张琴。
白瑾走到那张琴后,放开了一直舍不得放开的手,对着那具木讷无神的傀儡身体道:“师尊,你曾说过,喜欢听执法长老的琴声,我便偷偷学了来,可是一直弹不好,却找不出缘由。所以一直不敢拿出来献丑 ,怕污了师尊之耳,如今,我倒是想弹与师尊你听,想让师尊指教一二。或许,徒儿就能有所长进。”
作者有话要说: 白瑾:“师尊,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虞之,“别谈,自己人。”
白瑾:“师尊,为什么我以前会给人家去殉剑?”
虞之,“别以为装傻就不用去跪霜色,谁让你背着我偷偷去接别人的男主角剧本?”
白瑾:“可是师尊,夫人说只有这样你才能出来啊,我还要去跪霜色吗!”
虞之:“说什么呢,为师当然是原谅你了。”
白瑾,“还以为师尊今天晚上还让我继续跪呢。”
虞之,“乖,不弹琴,我们还是老两口。”
白瑾,“好的师尊。”
虞之,“小玉,为师最近发现你变了。”
白瑾:“徒儿可是又做错了什么?”
虞之,“不是,就是觉得你越发活波了。”
白瑾,“师尊不是喜欢可爱型的吗?所以徒弟决定活波一点。”
虞之,“做你自己就好,记住,为师喜欢闷骚傲娇,腹黑霸气,聪明睿智,风华绝代,最好是还能毛茸茸的。”
白瑾:“师尊,只毛茸茸的行吗?”
虞之,“行,过来,为师今晚要撸狐狸。”
狐厉,“不要。”
白瑾:“你今后可以改名字了大师兄。”
狐厉,“加个精行不行?”
白瑾,“随便。”
☆、冰释前嫌
信手拈弦,掺杂着青丝的银发曳地,染血的衣襟袖口,像是落下的浅粉花瓣,颜色很美,姿势很美,古树桃林,宛若画境。
待到指尖弦音流泻而出,虞之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心口,那抹跳跃指尖的掠动,撩拨心弦,让他的心开始了丝丝生疼。那种勾起内心深处最难过悲伤过往的旋律,让他感同身受,难以言表,心疼,苦涩,情颤。
让他沉湎于悔恨与悲愤,失去了的无能为力,无可挽回的痛彻心扉,虞之感到自己想哭,想放肆大笑,也想放弃一切过往,自此,“我不再是我,不仅仅是我”……
结尾的超脱一切,让虞之忽然看开一切,大彻大悟般理智清醒。
也让他在这一瞬间与爱徒心有灵犀,在某种意义上达到共识。
虞之走近白瑾,将手覆在爱徒侧脸,即使知道他什么也感受不到,虞之此时此刻也是满足的。
无论如何,他相信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曲终了,白瑾将手按在琴弦之上。长长的霜睫微抬,缓缓睁开了那双浩瀚如银河星海的水银色眸子。
看向站在那里毫无反应的虞之身体,他缓缓起身,将师尊肩头的落花拂去,并没有问师尊自己究竟弹的怎么样。
只是扶着师尊往桃林深处走,“师尊你曾在家书中说,廉贞殿外栽了桃花树,从度师伯村子里带回来的小鸡仔也长大了,等我回来,你就要给我做桃花鸡。师尊还说,要我和同门好好相处,若是同门受欺负了,要一起帮忙讨回。要是我被同门欺负了,便要你帮忙讨回,师尊你说过,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要互帮互助,这样才能更好的建立友情。所以要我活波一点,后来我在比试中想要表现得让师尊你满意,可是师尊你却问我为何要打狐厉的脸。我那时想说,师尊,我只是想活波一点,这样师尊就可以像是喜欢他们一样更加喜欢我一点。后来我才知道,师尊想要让我活波,并不是因为你喜欢活波一点的少年,也不是想让我成为他们,而是师尊想让我活的快乐。”
听着徒弟这言辞恳切的独白,虞之越发沉默。
此时此刻的他既然不能做任何事,那就好好陪伴着小玉吧,他们师徒总是聚少离多,现在好不容易无人打扰。
就让他暂时先沉溺一会儿吧。
忽然,面前一道魔气罡风卷起漫天桃花花瓣,魔神紫烬威势降临。
魔魅的紫衣翻飞,额前的紫发扬起,竟是携着杀意进犯而来,“交出后神之体!”
白瑾上前挡在师尊面前,“这里没有什么后神之体,阁下请回吧。”
虞之看着焦急,事事果然难遂人愿,紫烬定是为了玉造来夺神体,白瑾性子直,怕是不能善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虞之站着干着急之际,两人已是一战将起。紫色魔气翻涌,漫天桃花瞬间凋零,尽化霜雪,一触即发。
白瑾知道自己一旦动用体内力量,招摇生息将化为虚无,所以一招之后,他趁机拉着师尊化光而去。
被落下的虞之看着紫烬追了上去,正准备跟上去,就见招摇的众人已被惊动,纷纷上来查探。
发现人已离去之后,个个面露担忧,韩溯之更是直接抽出了双剑,冷白歼邪,循着魔息霜意追寻而去。
“溯之,不要冲动……”燃危想拦,然而却是没能来得及。
“师尊!”凤矜刚想跟上去,就被乐仙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衣袖。
虞之怕兄长冲动之下出了什么事,连忙追了上去。
银紫相击,巨大的冲击波震撼方圆百里,草木摧折,生息不存。
白瑾启动由死转生,虽只剩半身功体,可如今为护师尊神体的他,不再全然压制体内那股强悍力量,未持霜色,空掌已将魔神震退三分。
“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吗?”紫烬翻掌纳元,嘴角露出一抹铁血狠厉的笑,“既然如此,便叫我见识一番,何为太初之力吧!”
白瑾不语,满头银发缠着青丝飞舞,衣袂被罡风扬起,飒飒如雪,高山仰止,冷清的神情,遥远的犹如曾经一人,孑然遗立于浩瀚宇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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