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星迈指挥他去搬点薯条来,两个人就着夜色瞎聊,“那时候人都不爱洗澡,中国人还算干净点,去哪儿都一股臭气,街上都是马粪,河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毒还是什么。”
柳文鹄听得馋馋的:“工业革命!亲眼见证工业革命!”
“没意思其实,”陆星迈说,“人类社会变得太快了。”
“不是这样说,”柳文鹄正色道,“谁像你啊,一辈子那么长,我们这种几十年活完就要下去报道的,当然多看点是一点,死的时候走马灯放一放,一辈子多姿多彩才好。”
陆星迈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若是有一面湖,一定天天挨柳文鹄打水漂。
柳琵琶又说:“但我也算好的,那山沟里面一辈子没出来过的人多了去了。你就说我们单位那个小帅哥吧,连吃个盒饭都小心翼翼,给领导送礼,只能送点农村的豆子,装在一个喝空的汽水瓶儿里……哎。”他想秦臻给他显摆的,洛语谦送的那个‘礼物’,那种无法体面的贫穷和狭隘,还要久久笼罩在这孩子头上。
“就算我,头等舱、豪华套房、想吃啥吃啥,靠自己赚,估计也得四十来岁才能享受到,”柳文鹄咂咂嘴,“那时候我还不得又老又肥中年油腻。”
陆星迈笑了:“那开心吗?”
“开心呀。当然开心。”柳文鹄翘起二郎腿,“我刚还想呢,要换那小乡巴佬,说不定眼珠子都得吓掉了。真想带他来看看啊。”
“想他?”
“嗯。”柳文鹄看着窗外夜色茫茫,想起病床前洛语谦不苟言笑的脸。
那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陆星迈说:“你这借花献佛的,我对你还不够好啊,还拖家带口地来蹭饭,胳膊肘就知道向外拐。”
柳文鹄嘿嘿一笑:“随口说说而已,下回见面还不知道啥时候呢。”
没人说话,电视里唐伯虎登台念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忽然之间,左手像被针扎了一般,疼得柳琵琶不可抑制地抽了几下。
两个人吓了一跳——左手上刚好换好的绷带里汩汩地渗出血来。
陆星迈定一定神,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柳琵琶傻乎乎地问:“干啥?”
“拔毒。”
这一说,柳文鹄也回了魂。他不是天道都判死刑了吗,还搞这一出有什么用?这不是跟老天爷对着干吗?
柳文鹄很紧张,机关枪一样哒哒哒:“你不要紧张,深呼吸。你先想想,沈哥都说我这没得治了,硬要治是不是有违天道?”
陆星迈一顿。
柳琵琶更紧张了:“有违天道就会遭雷劈,遭雷劈你又没法力,肯定得死。咱俩死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吧,同进同出怪暧昧的。”我死了就死了,脖子断了碗大个疤,你要死了我拿什么跟人民群众交代啊?
陆星迈懒得理他的神神叨叨,上去一个手刀就把人给劈晕了。
这一看就是从刘家家那儿继承的歪理,陆星迈心想,孩子太皮打一顿就好了,手动麻醉、强制手术,这可不能算在因果上。
☆、第 19 章
柳琵琶醒来的时候有点渴,床头柜上放着没喝完的红酒,他也不管苦不苦了,捞过来直接咕嘟了几口。
没想到喝下去嘴巴里一股淡淡的香气,倒是比上次感觉好多了。
陆星迈就睡在他的身边,脸色比之前还要差,苍白到几乎透明,眉头紧皱,面相发青,就像梦中被人扼住了咽喉。
柳文鹄环视一圈,他的左手已经重新包上了,困扰他多日的异物感散得差不多,真是让人从皮到骨都轻松了不少。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上陆星迈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奇怪的事就在此刻发生了。
柳文鹄亲眼看着自己手指所至之处,陆星迈的皮肤微微地起了一点异样。
他又轻点几处,都有些转瞬即逝的变化。
柳文鹄像触电般收回了手,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错愕、震惊、无语,糅杂在一起,还有一点很讨厌的感觉,像是欺骗、背叛,可是又不存在。
陆星迈到底是谁?
可是他并没有资格知道陆星迈到底是谁。
大脑飞速转,柳文鹄告诉自己陆星迈这样做并没有错,但他的心觉得有点冷。
他忍不住想再碰一下那张脸——
陆星迈睁开了眼睛。
柳文鹄缩回手,咧开了一个难看又牵强的笑容:“你醒了?”说完翻身下床,溜到外间去,他现在有点怕和陆星迈对上眼。
陆星迈到没察觉什么不对劲,他习惯性摸了下脸,确认脸上的障眼法完好如初,有些困惑地说:“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柳文鹄在捣鼓冰箱:“没有吧,这可乐我能喝嘛。”
陆星迈心想,点东西知道问一声,进步了,但鼻子里还是哼出骂来:“别瞎整了,就你那身子,把粥热热喝还差不多。”
柳文鹄其实没想喝什么,只是找个由头把话掀过去,耸着脑袋就应了:“那我还得叫客房服务来热啊?”
“急着吃么?”陆星迈起床了,他身子太高,酒店的淡色浴袍比他胳臂要短上好一节,好在他人是精壮的身材,没显得衣服有多小。
老东西就手拿起粥碗,手心生出一股纯净的灵力,只过了须臾,那粥上就升起氤氲热气。
柳文鹄盯着陆星迈,张着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哑巴了。
陆星迈说:“赶紧吃啊。”
这会儿东方正泛起鱼肚白,光打过窗帘,穿过故意拉开的那一截儿,落在沙发上,落在地毯上。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走廊的几盏不甚明亮的灯,昏黄的屋子和朝日的柔光落差分明,将那个只穿了一件不合身浴袍的人趁得更加光鲜美丽。
柳文鹄接过粥呼啦啦地吃,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陆星迈在里面洗漱。
陆星迈的床底下还有一块小牌子,柳文鹄和刘家宇在家胡闹的时候给翻出来的,一块和“琵琶与狗不得入内”一样大小材质的牌子,一看就是一起做的,只是上面写着“琵琶居”。
热腾腾的食物往胃里淌,柳文鹄的脑子恢复了动力,他想,管他呢,人还是一个人就行了。
但是他又想,万一不是一个人,我怎么能知道呢。也许世上有千千万万个陆星迈,等他睡着了就换一个人来,到底谁是对他好的那个,他又应该报谁以李啊。
柳文鹄想,是自己想浅了这个世界,易容术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上下五千年传承,大惊小怪什么东西。
但他又很失落,凡人何其无能,原以为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可到死或许也未曾见他真容颜。
柳文鹄吃完粥,被陆星迈押着好好刷牙洗漱了一番,此时两人站在床边,看着窗外漂亮到邪门的日出,黑气浓郁地盘旋在整座城里。
他有点累,这才吃口饭的功夫都有点站不住了,柳文鹄心里难免有点不安:“我怎么喘得慌?”
陆星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儿,拔毒整大发了,养两天就好。”
柳文鹄听话的躺回床上,陆星迈给他从头到脚都塞严实了,只漏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然后再把窗帘也关上,屋里透不出一点光。
柳文鹄一边与睡意作斗争,一边问陆星迈:“你说,那个死掉的男孩现在怎么样了?”
陆星迈叹了口气,这个柳琵琶真是老天派来讨债的,一鞭一痕血,抽他七寸一点不含糊:“缚地成灵,积怨成魔。”
“他……还有意识吗?”
“有。”陆星迈苦笑道,“没有意识哪来的怨气。我猜魔修肯定逼他反复体会最后彻骨之痛,恨意彻骨再好。”
柳文鹄往辈子里缩了缩:“你说我要是治不好,死了也会变这样吗?”
“不会的。”陆星迈伸手刮了柳文鹄的鼻头,“你天不怕地不怕,到最后肯定也很勇敢。”
“对。”柳文鹄笑着重复,“我超勇敢。”
陆星迈说:“再睡一会儿,起来吃好吃的。”
“好。”
没多久,那小子就睡着了。
陆星迈走到外间的窗边,拉开一条缝,他神识一扫,竟在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日月。
陆星迈微微皱眉,红衣男孩刚刚事发,公安尚未对外界公布此事,陆星迈是作为办案人员优先抵达,而如果有人比他还快,是出于什么原因?明明他们动身前接到过沈日月的来电,只字未提此案,而沈家常年司天,断然不会主动离开天文台,是谁将他带来这里?
果然,沈日月并非独自一人,便利店里出来了一名稍矮些的男子,面容清秀,与沈日月汇合后一路说笑。
陆星迈不动声色地将识海靠近着陌生人。
哪想到变相陡生,那陌生男子竟抬起头,凭空对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灵力排山倒海,隔着一条街直逼陆星迈,让他不得不断了识海。陆星迈不由面若冰霜,飞快地拉上了窗帘。
灵力精纯,混着凛冽的魔气,这简直就是魔修的战帖!
这人,看着不过十七八的样貌,在陆星迈的记忆里查无此人,却有如此厉害,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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