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皓没得到他允许,夜里不敢进他的房,戚碧树则得到过允许,晚上可以留在他屋子里。
于是到了晚上,这哭声终于只剩下一个。
戚碧树把被子给他掖了千遍百遍,一边小声啜泣,一边哽咽地说话,眼泪还全都滴在他脖子上,末了慌里慌张地来给他擦,但是不知道是用什么擦的,容完感觉怪怪的,软乎乎的仿佛还有倒刺,被猫舔过的感觉。
容完觉得自己要是再不醒来,飞羽山都要被这两人的泪水给淹了。幸好他所受的伤不过是后背一处,手臂一处,其他没有什么致命大伤,现在昏迷不醒,也只是因为真气耗干枯竭之后的反噬罢了。
三日后,容完醒了过来。
飞羽山简直已经乱成一团,钟子烨、温思甜、云皓三人全都趴在床头,除此之外,枕头边上还多了只黑白银色圆眼幼虎,眼睛湿漉漉地趴在自己身边,见自己醒过来,三人喜出望外,那只小老虎则猛然扑过来。
容完第一个反应是看了眼被烧毁的手臂,灼痛感还未散去,他都要以为自己要变成断臂了,但幸好,手臂还在,识海里受伤的身体并不会让外面的身体受伤。第二个反应——他看了眼云皓等人,心中一惊一痛,难道戚碧树留在识海里没出来,挥开窜过来的幼崽,挣扎起来问:“老四呢?”
第119章 师徒养成
幼虎“嗷呜”一声,喜的是师父一醒过来就问自己, 可见对自己的紧张, 悲的是他不幸变成了这样, 师父都不认识自己了。
“师父,你都昏睡三天了, 我们几个担心得要死……你居然还惦记着这小子, 这小子可好得很呐, 能吃能喝能蹦能跳……”云皓揉揉眼睛,喜出望外的心情都被冲淡了,凉凉地瞪着戚璧树:“而且还变成了这模样,怪不得师父你捡他上山,原来他本体根本不是人!”
温思甜则愧疚无比, 忽然退后一步,“扑通”一声在床边跪下:“师父,若不是我学艺不精, 心性不稳,强行突破, 导致走火入魔,也不会发生此事。”
“不怪你, 起来。”容完见她印堂还是隐隐发着黑, 心魔应该还是未曾全然驱除, 便问:“你金丹可突破了?”
“突破了。”温思甜似乎是想到自己的幻境心魔被师父和素未谋面的四师弟尽数看去, 羞愧难当, 一直低着头, 轻声细语道:“只是修炼不得法,差点误入歧途,幸好谷主来得及时,已经开了些丹药,让我坚持服下。”
百药谷谷主解沧川解毒疗伤功力一流,是洵毓君的旧友,也是温思甜当初的救命恩人。温思甜被陆虎从春意阁中救出之后,便流落至百药谷,在那里被解沧川救下,后来遇见拜访旧友的洵毓君,这才得以有机缘上了飞羽山。
容完点点头:“谷主可是第二回 救你了,你得好好感谢他。”
温思甜:“师父教训得对。”
容完虽然和云皓温思甜说着话,但其实心中焦急如焚,十分想问问戚璧树的情况,怎么就被打回了原形?有没有哪里受伤——可是顾及到其他三个徒弟,他不好多谈,以免要将滕蛇的事情和盘托出。
十大神灵的神骨本就是天底下最为凶悍的神器,为万人争夺。戚璧树出现白虎的原形,钟子烨等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止是飞羽山的修为强弱将重新排列。
或许整个修仙大陆的势力划分都将重新洗牌。
若是再叫他们知道,滕蛇的神骨都落入了戚璧树手中,只怕……或许脑袋空空的云皓没有异心,可心思深沉的钟子烨呢?一心报仇的温思甜呢?
总之,越少的人知道便越好。
因此,容完只用余光瞥着戚璧树,见他虽然变回了原形,但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的血口子,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可戚璧树见师父醒来后,一直只问三位师兄师姐的事,全然不正眼瞧自己,心里便有些难受发慌。
是自己原形太丑?
还是师父生自己气了,毕竟师父身受重伤,全都因为自己。
戚璧树忍了忍,却还是按捺不住,脑袋朝着容完的脖子蹭过去,小声道:“师父,我也在,你说说我,说说我吧。”
软软的绒毛蹭着容完的脖颈,真是让人心猿意马的体验。
容完脖子和心尖上全都痒酥酥的,忍不住抬手按住戚璧树的脑袋,笑着道:“好,说说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解沧川瞧过没有,说何时能好?”
温思甜道:“谷主三日前赶过来,已经在咱们山上住了下来,今日他见师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碰巧山脚下有赶集,于是去凑热闹了,明日才回。”
戚璧树懊恼道:“从识海中回来我便全身脱力,就渐渐缩小,变成这样了。”变成老虎倒也无所谓,只是——这副样子未免也太狼狈,虽然有爪子,可全无锋芒,丝毫不震慑人,已经被云皓嘲笑了三日。云皓怎么也不相信他在识海中能幻化出巨大凶猛的灵气巨虎,一直骂他吹牛。
“也让解沧川瞧过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说是等师父醒过来再言。”
“为师知道了。”容完摸了摸戚璧树的脑袋。
戚璧树即便是神灵的后人,可躯壳却到底只是个十来岁少年,且因为起步晚,修为才凝气九阶。他那躯壳承受不住神骨带来的巨大灵力压迫,所以才会本能地变回最初的形态。
不止如此,只怕他在滕蛇手下受的伤比自己还要重,导致原先的躯壳已经无法自行修复。
容完心中隐隐担忧,但没表现出来。
这次遇险,最终虽然击败滕蛇,活着逃出生天,并还得到了滕蛇的神骨,但实际上,恐怕他们并没讨到多少好。
两败俱伤罢了。
“既然师父已经醒过来了,我也放心了,便先去厨房做些好吃的。”钟子烨道:“师父想吃什么?”
容完没食欲:“随意吧,这几日你连夜赶路去百药谷,也辛苦你了。”
“只要师妹能恢复,便不辛苦。”钟子烨笑道:“想必师父有话要和四师弟单独说,咱们都走吧,让师父安心休息。”
温思甜这才站起来,仍愧疚地看着容完。
云皓老不乐意:“怎么就只和戚璧树有话说,我也有话要说啊!”
容完问:“你有什么话,快说。”
云皓顿时卡壳,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容完笑道:“行了,出去吧。”
云皓瞪了戚璧树一眼,嘟囔着和钟子烨温思甜一道出去了。
待几人出去,屋子里才重新恢复安静。
戚璧树在容完肩膀旁边踩了踩,想靠着师父卧下来,可又怕师父手臂伤未好,压着师父疼,于是绕来绕去,最后将脑袋和前爪搁在容完的脖子上,软绵绵的歪倒下来。
“师父……”戚璧树眼眶发红。
这些天的愧疚与担忧再也压抑不住,倾泻而出。
容完微微仰起下巴,免得他耳尖茸毛扎到自己嘴里,微笑道:“怎么了?”
戚璧树道:“我这几日很害怕。”
容完自然知道他在怕什么,既怕自己死了,也怕自己重伤是他导致。
“别怕。”容完有一只手能动,便抬起那只手,挠了挠戚璧树的下巴。
戚璧树觉得很舒服,可又有些难为情:“师父,我这样子,你觉得如何?”
容完垂下眼睑看他,心想他这几日应该因为原形,受了云皓不少嘲讽和泼冷水。少年心性最是敏感,既自负又自卑,得多赞扬夸奖才是,便笑起来:“不错,比原先可爱,为师喜欢。”
戚璧树心中忐忑一扫而光,餍足地将爪子按在容完下巴上,又蹭了蹭容完脖子:“师父,抓抓脸,脸上痒,但是挠不到。”
容完发现他在自己面前似乎放松了许多。
初见那夜谨慎畏惧。之后上飞羽山,即便已经在山上待了数日,却仍始终小心翼翼,忐忑讨好,似乎唯恐自己将他抛弃。
然而经此一遭,他终于彻底在自己面前流露真性情来,偶尔,也会朝自己索要些东西。
“好。”容完笑了笑,用手背揉了揉戚璧树鼻尖与脸颊,戚璧树鼻尖一动,嗅了嗅他的味道,迅速舔进嘴巴里,随即更用力地蹭过来,于是容完又反手用手心包住他的整张幼虎脸,将毛茸茸的脸颊用力捏了捏,又从脑袋顶撸下来至下巴。
戚璧树情不自禁地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容完费力地翻了个身,侧躺着,手臂搭在他身上,问:“滕蛇的神骨你收在了哪里?”
提起这事,戚璧树神情肃穆了几分,微微昂头,从口中吐出一团紫色的火来。
那火受到他体内的虎火克制,只瑟瑟缩缩地在他舌尖上燃烧,并不敢四散开来。
容完道:“你现在承受不了两种神火,所以滕蛇的神骨,你暂且不要动。你的当务之急,是将你生出的神骨炼化,彻底与你自己融为一体,这样才能长久为你所用。”
戚璧树将那团紫色的火凑过来:“师父,我不要这个,这个给你。”
容完见他如同叼着珍宝来报恩的讨好动作,不由得微微愣住:“这是你拼尽性命夺回来的东西,就这么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