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后,容完看到里面的景象,也微微愣了愣,傅子渊这次回国如果没有那位给他提供资金的人帮助的话,其实是非常狼狈的,他在国内娇生惯养惯了,在国外赚不到什么钱,即便有些积蓄,也很容易就挥霍光了,所以现在给他提供资金的人将所有资金冻结之后,他身上可以说是只剩下最后一小笔救命钱……
可是,他显然没有把这笔救命钱用在刀刃上。
或者说,他自以为他用在了刀刃上。
包厢里已经点好了一桌子菜,非常铺张浪费,都是按照舒添衍的喜好来的,看来傅子渊也是下了点功夫的,还点了蜡烛,开了名贵的香槟,中间放着三层蛋糕以及花束,角落流淌着从小提琴中溢出来的音乐。
傅子渊听见门口有动静,赶紧站了起来,笑着拉开椅子:“小衍,你来了?坐。”
这回他显而易见地比上次在医院里要殷勤许多。
容完走过来坐下,看了他一眼:“傅先生,叫我舒添衍就可以了,我们也就当年见过一面,关系没那么好。”
傅子渊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在容完对面坐下。
他顿了顿,道:“这回主动找我是有什么困难吗,放心,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他笃定,沈灵殊与舒添衍之间不过是大学生傍大款的关系而已。以沈灵殊多疑的性格,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别说将当年被囚禁的事情告诉舒添衍,因此,这回他在沈灵殊手上惨败的事情,舒添衍自然也是不知道的。那么,在舒添衍心目中,他就还是当年那个一次性资助十几个穷孩子的有钱阔少。
因此他说这话,也是站在高舒添衍一头的角度上。
却没料到,容完忽然掏出一张卡来。
“这是您这么多年来资助过我的金额,以三倍的利息还给您,都在里面了。”容完淡淡道:“谢谢您当年的帮助,不过现在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当年傅子渊资助过十几个小孩,每个小孩拿到的钱也不过几万块,即便是持续受到资助的舒添衍,这些年所有的总额也不超过十万块。而现在,即便容完用三倍还给他,也只是三十万而已。可他想要的岂止是三十万?要是能得到沈氏的话,这三十万不过用来垫脚的而已。
傅子渊心情不大妙,并没伸手去拿那张卡,而是温和地道:“这些事不急着说,先吃饭,叙叙旧吧。”
他点了好大一桌子菜,还有蛋糕中的惊喜,若是舒添衍动都不动,那么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功亏一篑?
容完无动于衷道:“傅先生,我吃过饭才来的,不饿。”
傅子渊:“……”
这下傅子渊哪里还能看不出来他满满的抗拒和万分的冷淡?简直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容完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过去七分钟了,小气的沈灵殊只给了他十分钟,要是不能在十分钟内解决掉这一切,沈灵殊又要开始翻陈年烂谷子的旧账了。
傅子渊也注意到容完一直在看时间,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你写过的那些信,我全都看过了,我以为,你在信里对我的感激是真的。”
见容完没作声,他露出几分怅惘的表情:“其实,要不是这几年因为某些限制不能回国,我早就想回来见一见你了。这次之所以回来,也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容完道:“我过得很好。”
“父亲病重住院,这也叫过得好?”傅子渊以为他在自己面前装坚强,叹了口气,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国外,国外的发展机会肯定更好,我也能提供给你沈灵殊给你的那些条件。”
他无法理解为何舒添衍对他的态度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唯一的解释便是舒添衍这小子从小穷怕了,傍上了沈灵殊之后便开始贪慕虚荣了,所以现在才对他这样冷淡。他对这种人虽然非常不齿,可现在是他有求于人,必须将戏演到位。
更何况,他相信,在他和沈灵殊之间,舒添衍应该还是对他更有感情。那么,他只需要开出和沈灵殊相同的条件,舒添衍没道理还会拒绝他……
傅子渊这样想着,已然有了几分把握,盯着容完的视线也充满了志得意满。
现在,只需要将舒添衍拉拢过来,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好办了。
这包厢虽然被小提琴手的琴声充斥着,但隔音效果却一般,他们在这边说的话,隔壁包厢的沈灵殊支楞着耳朵肯定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容完猜测此时沈灵殊听到傅子渊如此光明正大地挖墙脚,俊脸一定全黑了。
容完忍不住笑了笑。
见他笑起来,傅子渊更加以为这事有了八成的把握,于是也跟着露出笑容,可谁知,下一秒就听见容完道:“对不起傅先生,我不愿意。”
“你愿意的话——”傅子渊微笑道,猛然一怔:“等等,你不愿意?”
他脸色都控制不住地变了,盯着容完,竭力按捺住,声音却差点破音:“为什么?”
“国内有我挂念和喜欢的人。”容完刻意提高音量:“傅先生,但不是你。”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
傅子渊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绅士风度,盯着容完,脸色铁青。话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因为贪慕虚荣?知道沈灵殊有钱,所以才去傍沈灵殊,否则当年给他写了那么多信,字字肺腑,那些感情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但容完也不在乎傅子渊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解释完这一切之后,他就打算走了。
傅子渊骨子里是个自负的人,被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他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但他到底没忘记自己来到底是想达到什么目的,于是按捺住心头的怒火,还是挤出笑容:“我送你?”
容完拒绝得更彻底:“不用了,沈先生来接我了。”
傅子渊:“……”
包厢内小提琴音乐还在继续,菜还是热乎的,蛋糕也精致无缺,可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容完来了一趟,又走了,就只剩下傅子渊一个人坐在原位置,一无所获。傅子渊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控制不住地一拳捣在桌子上。他这趟回国原本就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这事没完。
容完离开芙蓉园酒店后,外面停着熟悉的车子,来接他的人。
他拉开车门上去,沈灵殊抬起漆黑的眸子看着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显而易见的心情很好,就像是凯旋归来的将军,知道自己打了场胜仗,眼角眉梢止不住的春风得意,甚至连日以来周身压得很低的气场都放晴了。
虽然知道容完刻意抬高声音,就是为了将某些话说给他听的,但不得不承认,沈灵殊听到这些话,心头密布多日的乌云终于散开了。当着傅子渊的面说这些话,容完无非就是想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现在这颗定心丸他吃下了,还琢磨出些丝丝的甜味儿来。
更重要的是,容完既然能这样对傅子渊,那就说明,当年爱慕过傅子渊,给傅子渊写过信的“舒添衍”和他无关。
这对沈灵殊而言,非常重要。
他那些躁动不安的嫉妒欲和占有欲,也稍稍平复下来。
——国内有我挂念和喜欢的人。
耳边回想着这些话,沈灵殊耳根逐渐爬上一丝红色,嘴角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要扬起,可又竭力将神情绷住。
他抬了抬腕表,道:“十分钟三十六秒。”
解决了傅子渊这个大麻烦,消除了沈灵殊心中的隔阂,容完的心情也正好,决定不和他计较,笑着凑过去:“这么掐着秒表计算?怎么样,超了三十六秒,你还要惩罚我?”
沈灵殊沉吟道:“那就,给傅子渊写过的信也要给我统统写一遍。”
“这不公平!”容完无语凝噎道:“你明知道——”给傅子渊写那些信的并不是我。
沈灵殊假装一无所知地反问:“明知道什么?”
容完受到限制说不出口,只能瞪着沈灵殊。
沈灵殊见容完并不打算明说,却也不急,他此刻吃下了定心丸,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眼角眉梢都透出愉悦来。但他决定装死,“你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慢慢写吧,来日方长。”
要那只是一封信,容完抄抄也就罢了,权当情趣,可舒添衍这小孩非常执着,每年两三封信,到目前为止加起来总共也有几万字了,要容完写那么长一封情书,还不如剁手算了。
容完抗拒道:“慢慢写也不行,那么多,要写多久才能写完?”
沈灵殊见他不肯,沉默了下。
容完还没说些什么呢,就见沈灵殊垂下了眼睫,肩膀也垂下了,显得有几分失落的样子。他道:“其实我从小一直很羡慕傅子渊,他有的我全都没有,所以我也想要有。”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气声,显得有几分可怜,容完心中顿时一软,脑子里理智全无,咬了咬牙道:“……那好吧,行行行,我写。”
话音刚落,就被沈灵殊搂进怀里。
沈灵殊心脏跳动很快,容完能够听得出来,他忍不住笑了笑,微微支起头,就撞见沈灵殊眸子里浮现的势在必得的笑意,哪里有方才自己臆想出来的氤氲的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