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述说:“我先召集长老开会,你自己随意罢。”
说着,项述朝众人交代了几句,料想是安置陈星。
是时又有人牵过马来,项述便翻身上马,“驾”一声驰出了谷地。
陈星:“哎等等!我听不懂你们的话啊!”
项述一走,四周便有不少铁勒小伙子过来,好奇地打量陈星,开始议论。
陈星嘴角抽搐,只得客气点头。
有人扔给他一块湿布,陈星忙道:“谢谢。”继而擦了下脸,心想原来塞外待客是到了先洗脸。
众人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继而爆出一阵大笑,有人朝陈星指指帐篷,陈星说:“好,这就去歇下,各位费心了。”
陈星撩起帐篷,进了项述的家里,只见地上铺着一张硕大的蓝底刺绣毯,房内又有不少摆设,寝具、餐具、矮案一应俱全,还有从南边运来的屏风,采光倒是很好,帐顶开了防雪窗,照得内里十分明亮。
一角还有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族图文古籍。
却因为主人离家日久,东西布满了灰尘。
外头那铁勒小伙子又打了桶水过来,指指案几,拍拍陈星的肩,说了句鲜卑语:“这就开始,擦干净点,大单于回来之前把王帐打扫完。”
陈星低头看看手里抹布,再看众人,笑着用汉语客客气气地答道:
“我去你的。”
第28章 开张┃无论如何救他一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敕勒川一带, 关外游牧居住区占地千倾, 俨然关中一个大城如邺、晋阳规模。分布区域则按族来划分, 铁勒族在东面。而大单于项述所居,又是两面环山,朝向这没有城墙的塞外聚落, 聚落之外,又有不少游牧者举族前来,度过了短暂的夏日后, 加入古盟, 预备迎接不久后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天。
陈星觉得这里实在很美,闹中取静, 且风景秀丽,爬上背后的半山腰, 川中全景一览无遗。项述的族人们也十分豪放热闹,纵马的纵马, 击球的击球,成日无所事事,欢声笑语, 游手好闲, 不事生产,等待过冬。
可是为什么老子远来是客,要给你打扫房间啊!我又不是小厮!陈星很想把抹布摔在地上,却按捺不住好奇心,看了眼项述的生活之地。
不像娶妻生子的模样, 却能看出,曾经还有人在这里生活。
陈星从小到大就是与师父住在一起,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兴许项述还未长大时,是与父亲同住的。更早以前,想必母亲也在。
他随手擦了下书架,翻阅上面的书,文字几乎全都不认识,图倒是认得不少,大多是武学图谱、骑射指导、兵器记录、外族对筋脉与穴位的阐述,以及塞外的地图,还有许多林林总总的名册。
日暮西山时,外头传来歌舞声,项述回来了。
项述:“你干什么?别乱动我东西!”
陈星几乎要把抹布怼到项述脸上,怒道:“你说呢?你们的规矩就是让客人来打扫房间吗?”
项述一怔,却笑了起来。
自从回到敕勒盟后,项述心情好了许多,陈星还是头一次见项述笑,一笑起来,这家伙顿时更显英俊,一身生人勿进的气场马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比拓跋焱还要更温和亲切的暖意。
但项述马上敛了笑容,说:“用晚饭罢,跟我走。”
当夜,铁勒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会,整个敕勒川燃起篝火,庆贺大单于的归来。山峦下饮酒、烤鱼、吃肉,歌声震天。陈星坐在项述身边,下属奉上烤羊腿,又递给他一把银刀,陈星食欲大振,切下肉正要自己吃的时候,四周人又冲着他怒骂。
陈星:“?”
所有人开始呵斥陈星,示意他侍奉大单于吃,陈星抓着刀,很想捅死项述。
“说你不懂事。”项述随口道,又朝周遭解释了几句,大家才慢慢就座。
陈星只好把肉切下来,先给项述,项述只吃了一点,便抬手示意,说:“自用罢。”
于是大伙儿才开始用晚饭,不久后又有女子扶着老人前来,料想是哪一族的长老,入座,与项述从长安带回来的几名老人互相问候,闲话交谈。项述也不插话,只喝着酒,间或一瞥陈星,陈星吃着烤羊肉,不住从众人表情中猜测,听到提及苻坚名字多次,料想是在说他坏话。
项述把空杯放在手边,示意陈星斟酒。
陈星说:“你们打算杀进关中,取苻坚而代之,自己当皇帝吗?”
项述随口道:“看我心情。”
陈星:“……”
陈星给项述斟满了酒,又问:“你说带我去那个什么山里找定海珠的承诺呢?你答应我了。”
项述:“等。”
陈星虽知刚回来第一天就催项述干活,毕竟有点不太识趣,却挂心此事,忍不住又说:“你没有骗我吧?”
项述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陈星,意思是“我是这种人?”。
“不相信现在就滚回去!”项述怒道。
项述一大声说话,所有人停了交谈,朝他们望来,陈星马上说:“别生气别生气,是我失言,来,大单于,我敬你一杯!”
陈星生怕被这伙蛮子找麻烦,赶紧给自己满上了酒,笑着要敬众人,又朝大伙儿示意,看,我们没有吵架。项述却一手摁住陈星脑袋,另一手拿酒碗,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陈星:“!!!”
与席人等,只听两人在用汉语说话,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很快就恢复了交谈。
陈星被呛了满身,怒气冲冲道:“你……”
项述却不理会他,朝侧旁另一人,用鲜卑话问:“阿克勒族什么时候过来?”
那人同样以鲜卑话恭敬答道:“大单于,按往年的惯例,他们会在十月初三前赶到敕勒川下。”
陈星又忽然觉得这酒还挺好喝?甜甜的,入喉也不辣,又自斟自饮起来。
项述随口道:“阿克勒族是匈奴的一支,他们在极北之地行动,额尔齐伦山的确切地点,这一族比我更清楚。”
今天是九月十五,等到十月初三,还行。陈星喝着酒,说:“你忙的话,倒是给我画个地图,我自己去就成。”
项述露出嘲讽的表情:“你知道再往北走,冬天是什么情况?”
陈星说:“大不了我多穿点……”
侧旁那护卫又用鲜卑语说:“等待车罗风回来,他也许能带来阿克勒的消息。”
“车罗风是我的安答,”项述也不看陈星,眼望火堆出神,“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离开敕勒川,北上打猎去了,这次走得甚远,回来也可问他。”
陈星吃多了烤羊肉咸,正好口渴,连着不知喝了几碗酒,昏昏沉沉的,那酒入口甜腻,似是由蜜与羊乳所酿,不知不觉越喝越多,脑袋在案上一磕,没听见项述的话,醉倒了。
项述:“……”
“他喝了一坛!”另一旁坐着的护卫惊讶道,“了不起!”
陈星醉酒时,感觉到自己仿佛是被项述抱回帐篷里的,身上多了条毯子盖着,到得夜半口渴,外头还传来歌声与醉酒的欢笑,又说:“我要喝水。”
项述只得拿着水壶喂他,陈星翻了个身,睡着了。
凌晨时,陈星醒了,天边露出鱼肚白,整个敕勒川狂欢完毕,还在酣睡。
“项述,我想洗澡……”陈星挠挠身上,坐起来,说道。
“什么?”项述被陈星折腾了一晚上,身着单衣,起身毛躁地看了他一眼。
“我想洗澡,”陈星说,“在哪儿烧水?”
“河里洗去。”项述不耐烦道。
陈星:“会着凉的,我想洗热水澡。”
“你不想洗热水澡。”项述拒绝了陈星,“再说一句话,就把你扔到河里去。”
陈星:“……”
日上三竿,项述才总算睡醒,带陈星到溪里去洗澡。
“好冷啊。”陈星一进水就哀嚎道,项述却一脸不爽,脱了个赤条条的下溪,陈星见过好几次,先前进长安时两人也曾共浴。但不知为何,忽然脸上发热,有点不好意思。
项述的身材就像野马一般,瘦却很有男性的粗犷感,皮肤白皙细腻,丝毫没有铁勒人的粗野,尤其肩背线条与长腿,简直是诱人无比。
“搓背!看什么看?”项述道。
陈星:“凭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奴隶!我受够了!项述!你再把我当小厮我就……”
“就怎么?”项述嘲讽道,“你待如何?”
陈星:“你们是不是全都瞧不起汉人?我算是知道了,他们问你我是谁,你说的是‘小厮’,对不对?你果然没安好心,让我来你族中伺候你!”
“否则呢?”项述反问道,“你要让大单于伺候你?”
“你是护法!”陈星说。
“滚!擦背!”项述说,“你动不动?”
陈星拿着布,项述要伸手按他,陈星忙躲避,不当心在水里一滑,差点摔进去,项述一手抓住他胳膊,把他拖出水面。陈星只得悻悻,给项述擦拭背后。
项述随口道:“你若有能耐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本事,自然没人敢将你当小厮使唤。”
陈星:“行,就算你不是护法,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