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述。”陈星小声说。
两人一同在那黑暗中缓慢下坠,陈星听见项述的心怦怦跳,跳得飞快。
项述:“?”
“你的心跳得太快了,”陈星忽然被岔开了思路,说道,“这不太健康。”
项述:“……”
“当然有慢的时候,”项述不自在地说,“寻常人天天这么跳,早就死了。”
“有吗?”陈星怀疑地问他,“可是我怎么每次听,你心跳都这么快?”
项述简直不想与陈星解释,看看四周,还没落到底,又低头看了眼陈星。
“你是不是想亲我?”陈星忽然笑着说。
上一次他们一起下井底时,陈星便忍不住浮想联翩,尤其是不小心看见了毕珲与郑纶在房里……导致他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出现了自己与项述做那件事时的景象。
“不想亲你,”项述冷冷道,“你不听话。”
两人落地,项述解开腰畔系着的绳索。
“我只是觉得……”陈星无奈道。
项述在黑暗里停下脚步,陈星改变了主意,救人要紧,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说:“算了,回头再说。接下来怎么办?”
“听我的。”项述只说了三个字。
离魂花发出微弱的蓝光,地脉出现了,通往幽暗深邃地底的尽头,陈星就像上次来时,走过井底漫长的隧道,进入空旷的石洞区。
这一天,建康妖风肆虐,雨越下越大,阴雷滚滚,隐藏在云层之中,雨水竟是带着些许铁锈与血腥味,下着下着,渐渐转为黑色,覆盖了建康全城。
司马曜正与群臣在殿内议事,忽然一声狂雷在天顶炸开,所有人停下了交谈。
濮阳率先离座,快步来到太初宫前,望向天空。
地面弥漫着暗红色的雨水,群臣顿时大惊。
司马曜走出高台,在屋檐遮挡下,望向天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濮阳说:“陛下,臣得去东山看看。”
“去罢。”司马曜说,“传令御林军,将东山一带的百姓先行疏散。”
最近的夜里,不知为何,司马曜偶尔会做一个梦,梦里一条青色的蛟龙在淮水上四处肆虐,残杀百姓。
厚重云层之中,又一声炸雷翻滚,百姓们纷纷察觉异状,离开家门,抬头望向天际,发出惊叫。
“晋天子呐——”一个恐怖低沉的声音响彻天际,缓缓道,“你们的气数业已终结,人间大地,当有新的天子取代你,凡事不可逆天而行……”
“此乃苍天降下的旨意……若再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所谓驱魔司,正是你们的下场……”
紧接着,天空中的阴云汇聚为一张狰狞的人脸,张开巨口。
在建康千万百姓的惊呼之中,那巨口内喷出一条白骨磐龙,龙头上,站着手持天罗扇、怨气弥漫的王子夜。
驱魔师们在郑纶与毕珲的带领下,纷纷列队而出,各自手执法宝,面朝高空。
郑纶沉声道:“总算来了,尸亥,坐不住了么?”
王子夜冷笑道:“你们的大驱魔师已经死在会稽了,交出法宝,将谢安等人的尸身送出来,便免你们一死,否则……”
王子夜一抖天罗扇,怨气从天到地,开始疯狂汇聚,聚集在驱魔司外,现出一个漆黑的魁梧身躯——那是一名魃王,魃王全身拖着铁链,铁链上贴满了符纸,四处转头,面孔狰狞,发出嘶吼,犹如一头受困的猛兽!
“这是什么?”郑纶皱眉道。
毕珲手持长枪,拦在一众驱魔师身前,习武的护法纷纷出列,环绕那魁梧魃王,保护了驱魔师们。
司马玮松了松手指,发出骨节声响,来到驱魔司正门前校场上,昂然面朝那魁梧魃王,魃王比起他,犹如小山一般,甚至高了不止一头。
它浑浊的眼中充斥血色,只要束缚一解,便将无分敌我,大肆杀戮!
王子夜持扇做了个手势,轻轻一挥。
魃王身上,所有的符咒解除,铁链断裂!紧接着它仰天嘶吼,山峦竟是阵阵震荡。
白骨磐龙在空中虎视眈眈,口中凝聚出一团黑火,正要喷向驱魔司,将它摧毁殆尽之时——
一个少年身影坐在牌楼上,冷冷道:“又是你?”
雨水在狂风中飞开,少年一头短发如火焰般,脖颈所系的红色长巾随风飞扬,上身赤裸,皮毛武袍搭在腰间,下身穿一条匈奴式武裤,一脚半蹬白玉牌楼,一脚悬垂,两手各戴一把钢爪,上面电光闪烁。
王子夜一怔,那少年正是肖山,江南驱魔师却尚未见过他,仰头眺望。
王子夜现出诡异笑容,嘲讽道:“有意思,回来与你的朋友们殉葬的么?”
肖山抬起一爪,指向天空,霎时狂雷罩顶,与此同时,白骨磐龙口中聚起黑火龙炎,朝着牌楼轰然喷发而出!
肖山怒喝一声,两爪出,依旧巍然坐在牌楼上,纹丝不动,扯来天际雷霆,朝着王子夜疯狂涌去!
黑火瞬间被闪电劈开,化作无数火焰流星暴雨,疯狂轰击驱魔司,然而在驱魔司内厅正中央,第三层阁楼上,被谢安提前供奉的狰鼓发出光芒,开始旋转,法宝引来天地灵气,注入底下法阵中。
守御阵骤然开启,笼罩了驱魔司的所有建筑,抵挡住了白骨磐龙释放出的流星暴雨!
会稽地底,幽暗地脉尽头。
“我有许多事,实在想不通。”温彻站在离魂花海中,身畔盘踞着那巨大的青蛟,听到脚步声时,转身望来。
陈星独自一人,左手虚持一枚光团,心灯之光照耀着离魂花海,照向温彻。温彻转身,现出秀丽脸庞,描画的眉毛细长高挑,嘴薄如锋,带着一股隐约的不平之意。
“我知道你们杀了妖蛟,救了全天下的百姓,却被人间天子赐死,”陈星认真地说,“你救了天下人,却被自己守护的一方人当作妖孽看待,可这也不是你投诚蚩尤的理由啊?”
温彻:“你以为你是谁……”
陈星:“我们还是来苦口婆心地谈谈吧,温大人,我是现任大驱魔师、人间驱魔司执掌,如果你愿意放弃,我就张榜通告天下,为你洗脱冤屈,顺便平反,如何?我再替天下人给你磕三个响头,求求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温彻顿时大怒,喝道:“愚蠢至极!我岂是因此……”
说着,陈星却是朝着温彻,双膝扑通一跪,当场就拜。
温彻:“!!!”
陈星先磕一个头,而后道:“当年我读到驱魔司中典籍时,对您与新垣平前辈的事迹,是何等向往?转眼间竟是要与您为敌,我心有戚戚呐!”
说着陈星又磕一个头。
温彻手持落魂钟,一时竟是怔住。
“若非当年读到您的故事,”陈星眼里带着泪水,“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可为什么前辈您,变成了……”
温彻不住颤抖,怔怔看着陈星。
接着,背后项述一招盾击,“砰”地击中温彻后脑,温彻顿时被项述倾注毕生修为的全力一击,打得脑袋歪了过去,脖颈偏折,唰地飞了出去,一头撞在了洞壁上。
紧接着项述弹出一枚银两,在空中翻滚,“叮”地打中落魂钟,陈星忙不迭起身,抓住落魂钟柄。下一刻,那毒蛟疯狂嘶吼,侧身翻滚,冲向项述,项述一转身,挥盾,又给了它一击,砰然巨响,将它张开的血盆大口打得合了上去!
“你看?”项述说,“有什么难办的?”
温彻在地面挣扎,陈星拿着落魂钟,还没回过神,又见那毒蛟朝着黑暗中蓦然翻滚退开,马上喊道:“钟到手了!快撤啊!”
项述一步冲向陈星,背后那毒蛟则彻底怒了,朝两人疯狂冲来,陈星喊道:“温彻呢?”
“不管了!”项述道,“把谢安他们的魂魄放回去!”
“太远了啊!”陈星道,“现在逆转落魂钟,魂魄会被天脉吸走的!”
项述:“……”
陈星:“得回到建康才能释放魂魄,快走!”
项述千算万算,竟是没算到要回去才能发动,顷刻间身后毒蛟已张开巨口,朝他们冲来,项述推着陈星,说:“跑前面!我拦住它!”
陈星马上道:“不能在这里打,地面会塌的!刚才让你提前疏散百姓你不干……”
“别啰嗦了!”项述要被气死了。
陈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沿着他们来时的路冲进了隧道,伸手去拉项述,两人刚进隧道,那毒蛟受到挑衅,不顾温彻,猛地钻了进来,誓要咬死两人。项述跑前面也不是,等在后面,陈星又逃得慢,隧道十分狭隘,那毒蛟不顾一切,只拼命往里钻,发出嘶吼,喷出毒雾。
“心灯!”项述听到那嘶吼时马上停步,原地一转身,手中现出盾牌,抵在身前,陈星跟着转身,祭起心灯。盾牌幻化而出,旋即挡住了绿色弥漫的毒雾。
“咳!咳!”陈星胸肺剧痛,项述当即捂住他的口鼻,两人要再跑时,忽然发现那毒蛟不再追了。
隧道大小恰恰好与毒蛟的身躯相仿,犹如一条蛇连头带尾,塞进了一根竹管子,毒蛟于是被直直卡在隧道里,进不得,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