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还派人特地到华山跑了一趟,”谢安说,“将咱们师门中的绝学,全部押送过来了,又分册重做装订,来不及通知你,想必你也不会生气。”
拓跋焱:“陈星,陆影呢?他为什么没跟着你过来?”
冯千钧:“哎,天驰,肖山让我告诉你……”
陈星:“肖山有消息了?等等,师兄,你怎么不声不响的……”
陈星当然不会生气,但谢安所做之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猜测万法复生的第一天,谢安便已开始计划了,只是突然面对这情况,实在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有什么问题,”谢安认真道,“大可着手调整,驱魔司从上到下,全听你与武神的,就连陛下亲至,也不能发号施令……”
拓跋焱:“肖山是不是找到陆影了?”
冯千钧:“天驰,你得帮我这个忙,你顾青姐她……”
“当然有问题了。”陈星哭笑不得,耐心道,“师兄,你怎么教的他们?修习道法,就能长生不老、飞升成仙吗?选择当驱魔师,可不是为了自己。”
这就像求神拜佛,心中若有执念,怎么修炼终归无用,你拜佛是为了开悟,还是在拜自己的贪欲?
谢安道:“没有办法,这世道的人,你跟他们说太多,都不懂,只能带进来,再慢慢修行……”
冯千钧:“谢大人,您慢点再折腾这个。天驰,过来。”
“待会儿再说!”项述打断道,“叙旧也先放着,开会!”
项述一出声,众人终于静了。
书阁内,大伙儿各自入座。陈星看看项述,项述示意陈星坐在主位上。
“驱魔司奉你为首,”项述沉声道,“你坐。”
谢安提醒道:“一旁位置,是留给武神的。”
书阁内兼作小型议事之用,众多环形书架围绕着中间空处,主位上一平榻,犹如敕勒川王帐中一般,以小案隔作两个位置,陈星与项述各坐一边。
侧旁环形的坐榻上亦相似而设,共有八座,效仿汉时古制,大驱魔师下设八名驱魔师长老,其中则是圆形的太极图。
谢安坐一位,护法之处空着。冯千钧左右看看,也选了一处护法之位坐下;拓跋焱则主动选了护法之位,如是,谢安为驱魔师无护法。冯千钧、拓跋焱则为护法无驱魔师。
唯独郑纶与毕珲则共坐一榻,余人就此占去了四榻。
坐下的一刻,陈星真切地觉得,这一切就像在梦里一般,驱魔司竟然就这么重建,并复兴了!直到现在,他还有点走神,再看谢安时,谢安却欣慰一笑。
陈星从谢安的眼神中读出了点什么,不禁十分感动,他终于明白到,谢安四处奔波张罗,辛辛苦苦建立起这一切,缘因想告诉他,这世上,不是只有陈星与项述在独力战斗。只要万法复生,人间就一定会有驱魔师,这个行业终将复兴,也将成为陈星最坚固的后盾。
书阁看守上了茶。
“既然都认识了,”项述明显对寒暄没有多大兴趣,对驱魔司的重建也半点不惊讶,开口道,“我就开门见山罢,不多客套,也不等肖山了。”
“敕勒川的经过,拓跋焱想必已经转述,”项述朝众人说,“不清楚的,下去再详细问他。我们带回来了海外这一年里的消息,与陈星、蚩尤、不动如山,以及最终的结果息息相关。”
陈星闻言有点不安,看了眼项述,项述却把手放在案几上,覆住了陈星的手背,稍稍握了握,示意他安心。
冯千钧还没来得及叙旧,闻言便道:“不动如山有结论了?”
项述示意陈星,陈星于是一五一十,将从梦境中看见的过往,朝众人详细道来。与会者中,谢安、冯千钧二人知道万法复生的所有经过,唯独拓跋焱对“被偷走的一年”听得一头雾水。
项述见拓跋焱满脸疑惑,喝了口茶,说:“什么都不要问,听着就行。”
郑纶与毕珲二人倒是非常认真地听着,没有打岔发问。直到陈星说完了梦中的整个经过,其中有一小段,就连项述也不知道,听到不动明王与定光燃灯铸剑所说时,项述的表情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最后,陈星道:“被偷走的一年里,该发生的事,就是这样。”
“所以你们在海上梦中,”冯千钧若有所思道,“经历了整整一年的光阴。”
按理说陈星觉得这个梦并未持续一年,毕竟梦中的景象是跳跃的,但以因果而论,要找回那一年里发生的所有事,在鲲的法术之下,确实应有这一可能。
各人听完后,开始沉默喝茶,项述留足了思考的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方开口道:
“既然谢安你重建起驱魔司,群策群力,总比上一次的情况要好,我便说说心中所想。”
谢安做了个手势,答道:“武神请但言不妨。”
项述握紧了陈星的手,说:“首先陈星不能再像万法归寂时,牺牲自己,成全大局。”
陈星听到这话时,心中一酸。
“那是自然。”谢安答道,“虽言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然则大驱魔师与武神,为守护人间做了这么多,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再走上这条路?”
冯千钧说:“你用自己的性命换到一切重来的机会,怎么能再让你们去送死?”
拓跋焱虽不明白前情,却道:“绝对不能!”
郑纶与毕珲亦点头,郑纶说:“谢大人重新组建驱魔司,为的就是在最终一战前,培养人族子弟,追随两位而战,大伙儿无论如何也会保护两位,这是所有人的责任。”
陈星眼眶湿润,心中涌起暖意,点头道:“谢谢,谢谢你们。”
项述却道:“没有什么需要道谢的,这是大家的本分。既厘清了这点,我们要面临的,就成为接下来的三个问题。”
“一、动用大晋的人力与财力,找到首山之铜。”
“二、我会带着材料,前去重铸不动如山。”
“三、须得群策群力,想出办法,如何在不伤害陈星性命的前提下,让我带着不动如山,前去予以蚩尤最后一击。”
项述放下茶碗,想了想,沉吟道:“最后这一场,要在何处决战、何时决战。包括王子夜,与他余下的爪牙,该怎么解决,都是接下来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这些日子里,谢安已带着他的责任,回到了建康,并不止一次地召开集议,根据项家留下的典籍讨论对策,包括提前伏击温彻,亦是众多计划的一环。
闻言谢安道:“关于这点,我们大致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两位不妨听听?”
陈星松了口气,直到此刻,他终于感觉到无比的轻松与豁然,曾经所有的问题,一切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而自打与项述相伴后,就变成两人一起分担。再见谢安时,他真切地明白到,大家都在努力地为他分摊这看似无法完成的艰难任务。
比起独自上路、无人理解的张留,陈星觉得自己终于不孤独了。
谢安示意郑纶,郑纶便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说:“首先关于首山之铜。”
“我们寻找了大量的古代记载,”郑纶说道,“顾名思义,首山之铜就在伏牛山之首,乃是轩辕氏采冶、铸剑以战蚩尤之处。”
项述认真地听着,手指在陈星手背上轻轻叩了下。
陈星看出郑纶的迟疑,问:“伏牛山,如今在苻坚的统治范围内,要再去开采,还能找到么?”
“那自然是可以的。”郑纶说,“但其实依我看来,这种铜矿,实在没有太大作用。”
项述眉头微微一皱。
第124章 矛盾┃天下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人?
毕珲道:“我来说罢。”
毕珲出身自铸冶世家, 其祖上乃是永嘉之乱前中原有名的工匠, 他朝两人解释道:“伏牛山采铜之地, 其所在位置,乃是地脉的一处转捩点。金铁之胚,较寻常矿物要更为坚硬, 但说到以此铸成的刀剑,是否带有特殊效果,则并无其他的证明。”
“换句话说, ”郑纶补充道, “是不是首山之铜所铸,我们一致觉得, 对最终神兵成型后的力量,没有太大的影响。”
陈星:“!!!”
谢安认真道:“从武神提出这一点后, 我们便在建康做过许多次尝试,当今陛下宫中所收藏的传国之鼎, 就是首山之铜,底下还有古时轩辕氏的印。”
陈星难以置信道:“你们就这样,把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古鼎, 拿来熔了?!”
谢安理直气壮道:“师弟, 这话就不对了,天下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人?蚩尤若复生,多少百姓要丢掉性命?”
冯千钧道:“国中无鼎,心中有鼎, 是不是?陛下也同意,传承不靠这些。”
陈星一想也是,永嘉之乱依然历历在目,中原沦陷那天酿成了自汉人建国以来最大的惨案,却也教会了他们一件事——再珍贵的书琴字画、传承再久再辉煌的国之重器,在战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精神传承在人的身上,而非单靠一方传国玉玺。
“当然我们只锯下来一个脚,”郑纶说,“铸了几件匕首,还不如大冶的铁矿来得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