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书卷掉落于桌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冬夜竟显得有些瘆人。
宁阮的身子一抖,眼中已不自觉地微露恐惧之意,但仍强装镇定立于原地。
冷宗牧微抬眼睑,眸中寒光一闪,“出去!”。
自大夫诊出宁阮有孕以来,除去夏澜之外,冷宗牧也命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且在偏院留宿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宁阮以为,冷宗牧终于“回心转意”,虽然其仍宿在书房的卧榻之上,但宁阮觉得他是因之前那般对她,而今拉不下脸面来,故而今夜才特地前来请他回房就寝,好给其一个台阶下。
却不料,冷宗牧还是这般冷漠无情,宁阮心中之委屈、不满、不甘、愤懑等诸多情绪瞬时爆发,终不再隐忍。
“为什么!”
“本王有言在先,若无传召,不得打扰!”
冷宗牧的声音低沉到可怖,他恨,若是当初他对眼前人能似今日这般,又怎会落得如今这个局面。
“你我如今已是夫妻,我腹中又有了你的骨肉,你为何还要这般待我,我究竟做错了何事!”,这宁阮许是气疯了,竟厚颜无耻到能说出这样的话。
“做错了何事”,冷宗牧一声冷笑,竟透出一丝杀伐之气。
“心悦于你有何错,欲与你携手白头又有何错!”
“错的便是你这般一厢情愿!出去!”
寒风凛冽,呼啸而过,大力摇晃着廊下的灯笼,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宁阮匆匆而出的脚步,以及幽幽暗暗的脸。
接下来的几日,偏院便传出二夫人食欲不振、夜不安寝、身子不爽的消息。
夏澜闻听,忙让人请了大夫过去,大夫诊脉后只说是害喜之症,过段时日便好。
夏澜有些不放心,便决定亲自去看看,谁知竟被宁阮的贴身婢女挡在了屋外。
“请王妃恕罪,小姐她身子不适,恐不能拜见王妃”
嘴上虽说着恕罪,可脸上却是一副趾高气扬的神色,哪有半点恭敬之意。
夏澜也未在意,只淡淡一笑道,“妹妹身子不适,是该好生歇息,如此,便”。
“哎呀”,绿竹突然惊叫一声,一个趔趄差点便跪到了地上。
“你这婢子,也是出自堂堂将军府,竟是这般不懂规矩”
几人闻声低头,就见左手负于身后的岑南自旁边窜了出来,右手还拿着一柄木剑。
“南儿何时过来的”
夏澜有些诧异,只因岑南在此之前从未踏入过偏院。
“刚来”,岑南微微仰头乖乖回道,而后脸色一肃盯着绿竹,缓缓开口道,“青柠姐姐,这为婢者,犯上不敬,该当如何”。
“回小姐话,当杖责一百,赶出府去”
只听扑通一声,“奴婢该死,请王妃、南儿小姐恕罪”。
看着绿竹跪伏在地心有恐惧的模样,岑南只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夏澜淡淡说了句,让曼儿将带来的东西留下,而后牵起岑南的手转身便离开了。
出了偏院回主院的路上,夏澜稍稍紧了紧手心里的小手,微微侧低了头,浅笑着道,“南儿还生气吗?”。
岑南抬头,原本皱着的眉头已舒展开来,“不,与无关紧要之人置气,不值得”。
夏澜禁不住莞尔,“难得南儿如此豁达呢”。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启禀王妃,有客到”。
当岑南与夏澜方一踏进前厅,便见一身形颀长、一身白袍之人正背对着她们。
“劳烦太师傅亲自下山,是澜儿与三哥的不是了”
“哈哈,许久未见,澜儿近来可好”
爽朗的笑声带着一股空谷回音之感,待转过身来,竟是白须白发,虽看着已近耄耋之年,却是精神矍铄,道骨仙风,真真是颇有太极张三丰之风采。
“一切安好,有劳太师傅记挂”,见其目光落向了身侧,夏澜随即道,“太师傅,这是南儿”。
而后又低头对岑南道,“南儿,这是太师傅,快拜见太师傅”。
“南儿见过太师傅,恭祝太师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岑南说着弯腰作了一个九十度的揖。
“小小年纪,处变不惊,镇静淡然,谦和知礼,甚好,甚好,哈哈”
“谢太师傅夸奖”
原来此人名唤淮南子,身居玉龙山,乃老王爷之恩师,也是冷宗牧的授业恩师,其一身武艺皆出自于他。
许是二人名中皆有一南字,虽年龄差了八九十年,竟是十分合得来。
当然,岑南还是有些小私心的,这淮南子既是冷宗牧的师傅,武功修为自是在其之上,若能得其指点一二,于她而言必大有进益。
故而,除了夫子授课、完成功课以及陪夏澜的时间,岑南基本上都在淮南子所居客院。
“小姐,这是奴婢刚熬好的你最爱的薏仁紫米粥,喝点吧”,绿竹低声劝道。
“没胃口”,宁阮躺在软榻上,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
原本便患害喜之症,又故意不吃不喝,如此一番折腾下来,整个人皆蔫蔫儿的,面色发白,浑身绵软无力。
“小姐,多少吃一些吧,不然身子怎还受得住,就算你受得住,也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啊”
“孩子”,宁阮突然冷笑了一下。
绿竹自是知宁阮为何如此,她家小姐自称病以来,王爷连看都不曾来看过一眼,怎能不让小姐心寒,但嘴上还是安慰道,“王爷定是因近日军务繁忙,这才不得空过来”。
绿竹自己说的皆心虚,又何以能说服宁阮。
一阵沉默过后,“小姐可千万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如今只差一步了,就是将腹中孩子生下来,到时小姐便可达成心中所愿了”。
闻听此言,宁阮却不由忆起那夜书房之事,冷宗牧是那么冷漠又那么的绝情,她便欲用腹中孩子威胁于他,却不料……
缓缓抬手轻抚着腹部,一双眸子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突然泛起一阵幽冷的寒光。
“只要夏澜还在,纵是她生下孩儿,也得不到牧哥哥的心!”
这一日,冷宗牧并未去军营,而是留在府中休息。
冬日里天冷,岑南体恤夏澜,千叮咛万嘱咐让其不必亲自动手给她做糕点,夏澜嘴上虽应下,可还是会时不时的做一些。
想着已有好几日未做了,而今日正好冷宗牧也在府休息,用过早膳后便去了厨房。
做好之后,命人送了两碟到会客厅里,给正在那里议事的冷宗牧,还有韩唐等人。
而后又让曼儿装了两碟亲自给岑南送了过去,但彼时夫子还在讲授今日需学之内容,夏澜便转身先回了房,待迟一些再过来。
回房后,夏澜让曼儿泡了一壶香茗,便在窗边榻前坐了下来,一手持杯,一手执白子,一边品茗,一边与己对弈。
黑白子落下近一半之时,一个小丫鬟突然缓缓张张地跑了进来,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启禀王妃,南儿小姐她、她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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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自己要坚持啊
第35章
手中黑子啪地一下砸落棋盘, 而后滚落地上, 清脆的声响中夹着一丝寒意。
夏澜噌地一下起身, 撞翻了一盘棋子,黑白棋子顿如跳跃的小精灵般, 叮叮当当的洒落一地。余音回荡,人已不见,只留得半片白色衣角,因脚步太过匆匆, 起风掀衣。
一出房门,夏澜便急急往左方的书房奔去,稍后疾步而出的曼儿见此忙出声唤道,“王妃,南儿小姐在偏院”。
待夏澜匆匆而至, 便见岑南小脸苍白、嘴角带血的躺在窗下的睡榻之上。
双眸紧闭, 小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两手按着肚子,上齿紧咬下唇,神色看着很是痛苦,却是硬撑着一声微吭。
而一直留守于府为宁阮安胎的大夫正在替其诊脉, 只是看其眉头深锁, 面色沉重,怕是情况不妙。
“南儿”, 夏澜几步上前将那小小的手掌握在手心, 却是冷的她心直打颤, “南儿不怕,澜姐姐在这儿,在这儿”。
似是听到了夏澜的呼唤,岑南缓缓睁开了双眼。“澜、姐姐”。
“嗯,姐姐在,姐姐在”
夏澜抬起衣袖轻柔地擦去岑南额头冒出的细汗,努力展露出平日里那熟悉的温柔浅笑,却控制不住迅速热胀的眼眶。
感觉到手心里的冰凉小手抓了抓自己的指尖,夏澜用力平复着内心汹涌的情绪,柔柔与岑南对视着。
“澜姐姐不要担心,不、疼,我、不疼”,虽拼命克制,还是掩不住从齿缝间溢出的颤抖。
眼前雾气迷蒙,夏澜甚至有些看不清岑南的脸,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可下一刻,暗红的血突然自岑南口中溢出,“南儿!”,暗色的血瞬间染红了夏澜白色的袖口,触目惊心,让向来沉着冷静的夏澜皆慌了神,“大夫,您快想想法子啊”。
大夫收了诊脉的手,又探手蘸了一些岑南嘴角的血嗅了嗅,而后才慢悠悠道,“这不知所中何毒,老夫亦是”。
夏澜只觉心中似有火苗突然窜起,不待大夫将话说完,小心的抱起岑南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