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静顿时语塞。看来这组数字的确是无意义的。
“好了,我现在在网上填写快递单,明早让人来拿,下午应该就能到你那里。”高文琢道,“你要不要吃点安眠药,强迫自己睡一觉?”
有一个人信自己,还奉献出一个似乎很神秘很有来历的护身符,董静惊恐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她言语感谢了高文琢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去了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很正常,没有头发。
她松了一口气,准备开着灯不脱衣服直接睡觉。
董静吞了两篇安眠药,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进入睡眠的时候,没有阴阳眼的她看不到,在她床头上飘着一个浑身裹在黑发中的怪物。怪物一双血红的眼睛透过发丝,眼神呆滞的盯着董静,陪着她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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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骥没想到,安瑞给他请的两个老师中的一个居然是鬼。
这个鬼就是在民国唱戏的,唱得如何先不说,至少他很清楚民国时期那些戏班真实的情况,也细细观察,甚至模仿过那时候梨园明星的仪态。
“我们公司还有这么古老的鬼……前辈?”而且这只鬼和孟小马一样,还只是一个半步红衣,甚至都不是红衣厉鬼。不过这个半步红衣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可以和人无障碍沟通,这一点比小智障孟小马不知道强哪去了。怪不得公司里的人对孟小马的特殊性并没有多在意,公司里奇特的鬼不少。
“嗯,执念老不能消散。他想成为梨园大明星,可现在梨园哪还有什么大明星?就算被尊称为大师级的戏曲表演艺术家,也不能和民国时期一样,成为全国稍稍有点文化的人都知道的大明星。所以他执念老完不成。”安瑞当着本人……本鬼的面吐槽,“他原本是个灵鬼,现在时间太长,身上灵力和怨念渐渐消散,退化到现在这模样了。虽然他执念够强,但再过几年十几年,他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吧。”
“不过他也获得够长了,该喜丧了。”安瑞最后一句话总结道。
孙冬桦苦笑道:“你能不能嘴上留点情?”
“不是很想留情。”安瑞道,“仇也报了,恩也报了,你还死守着那个执念干什么?现在你连太阳下都不能去了,执念更不可能实现了。快点尘归尘土归土吧,你这样灵力不断退化,再退下去,说不定就会变成无知无觉的普通怨魂了。这种神智慢慢湮灭的滋味难道很好受吗?”
孙冬桦老实道:“不好受。不过我现在不是找到新的实现执念的方式,一边将自己的所学所得整理成书,一边在网络上授课吗?我现在网络上挺受欢迎的。放心,我不会落到那个地步的,我觉得我的执念已经快实现了。”
安瑞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你便吧。”
安瑞嘱咐了孟骥几句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孟骥好奇道:“难得看安瑞发这么大的火。他平时都一副大大咧咧笑呵呵的模样。”
“这样的人生起气来就更恐怖。”孙冬桦的微笑有一种慈祥的味道,“我看着他长大,他从小到大都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但生起时一直挺暴躁。不过现在他也不算生气吧,只是为我担心。”
孟骥礼貌性的问道:“很严重吗?”
孙冬桦摸了摸自己脑后的长发,道:“的确很严重。就跟人类的渐冻症似的,我脑袋还是清醒着,但是逐渐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到最后,我或许会被禁锢在这个身体中,清楚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在,意识却一点一点消失。这种感觉挺可怕的。不过,落到那种地步前,我肯定会自杀吧,所以不用担心我。”
孟骥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却见过身边的人经历类似的痛苦。
他的同伴被可能是丧尸病毒的玩意儿渐渐侵蚀,意识渐渐消失的时候,他曾经感受到愤怒和无力,后来见得多了,就渐渐麻木了。
安瑞或许和当初的他同样感觉吧。比起执念消散开开心心的“成佛”,这种死去,作为亲朋好友,肯定不能接受。
但鬼因执念而生,虽然鬼有了意识之后,能自己重新做出选择。但若他不愿意选择,其他人也只能干着急。
孟骥不再问这件事,孙冬桦也不再提这件事。两人心照不宣的避开这个话题,开始戏曲知识的授课。
孟骥自认为自己是个不开窍的笨学生,但孙冬桦可能是年纪大了,教导人的时候十分有耐心。即使孟骥的唱腔烂得一塌糊涂,他也只是微笑着不断纠正,丝毫没有生气不耐烦的表情。当孟骥取得了一丁点的进步,他就会狠狠夸赞孟骥,夸赞得孟骥老脸一红,怪不好意思的。
他专门去看了孙冬桦开设的网课。喜欢戏曲文化的年轻人不少,但愿意沉下心来学习的人并不多。不过孙冬桦的课一直人满为患,每次授课都有人提前去“占座”,稍稍晚一点就进不去直播室。他的网课售卖量也十分可观,其中一半收入都捐给了各类戏曲学院。
孟骥知道,剩下的一半肯定给了公司。
孙冬桦不修炼,不享受,作为一只退化成了半步红衣的他,不需要任何金钱。
孟骥忍不住戳了一下孟小马的鬼脑袋。这只愚蠢的半步红衣是例外,它吃东西还是蛮花钱的。
孟小马也非常喜欢孙冬桦。除了安瑞和孟骥之外,孟小马又多了一个可以黏着的人。嗯,这次是鬼了。
孟骥在学习的时候,孟小马也主动跟着学。虽然孟小马的声音尖细的让人脑壳疼,但单论音准的话,孟小马比孟骥强许多。天知道孟骥怎么能坚持不懈的跑调的。
孟骥都有些郁闷了。他想自己是不是该去问一下安瑞,哪里有为非作歹的会唱戏的厉鬼。或者不需要非要唱戏的,会唱歌的也行,说不定他吞一只,乐感会好许多?
但他想起自己吞会唱歌的活人的记忆碎片都没能练好自己的乐感……唉,吞记忆碎片也不是万能的。有些事,即使你已经学透了吃透了,你还是做不到。
脑袋:你已经懂怎么唱歌了!
声带:不,你不懂!
孟骥觉得自己宛若一个智障,比孟小马还智障的智障。
安瑞又给孟骥找了一个人类老师,教导孟骥现代改良之后的戏曲表现。虽然孟骥演的是民国的戏,但可能直接搬到荧幕上,还是需要现代的改良,观众的接受度会更高一些。再者,孟骥既然要培训,肯定还是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老师,更好宣传一些。
孙冬桦虽然在网络上很有名,但文人喜欢相轻,艺人喜欢相轻,学戏曲的也不例外。即使孙冬桦所学大概是最正统的路子,但众口铄金,也就变成了野路子,变成了网红。不过孙冬桦自己不介意。
孟骥很好奇,为什么孙冬桦还是灵鬼的时候,不去带学生或者干脆登台演出,扩大影响力。后来他才得知,孙冬桦其实有“抛头露面”过,只是他当初采取的身份,在他不能出现在阳光下之后已经“死亡”了。现在说他是网红,不正宗的人,很多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孟骥想,难怪孙冬桦这么宽容。大概他看那些徒子徒孙,就跟看不肖子孙一样宽容吧。
“他宽容,我不宽容。所以骂过他的人,我都用小本本记着。”安瑞难得在孟骥面前黑着脸,“他不让我对付这些人,但等他去世了,我挨个收拾。”
如果他认为和安瑞还不算特别熟,他都想伸手像敲孟小马一样,敲安瑞的脑袋了。你就那么盼着他死吗?话里话外都离不开让孙冬桦去世?
带孟骥的老师原本就没指望孟骥能学个什么东西出来,孟骥乐感不好,他并未苛责,只让孟骥学会剧中他将会开口演唱的唱词。虽然唱得跑调,好歹节奏找对,到时候口型做对。
不过孟骥还是给了他惊喜。除了唱腔之外,孟骥其他方面都非常优秀。许多高难度动作,他只教了一遍,孟骥立刻就会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再去检查孟骥的功课的时候,发现孟骥已经练习得十分熟练。只要他不开口,只演剧本中那几出戏,看着就跟真正的戏曲演员似的。
“唱念做打,你只有唱不行。”老师十分感慨,“你连念都行,怎么偏偏唱不好。”
孟骥只能苦笑着任由老师遗憾。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乐感这么差。
安瑞得知后嘲笑:“老天给你开了无数道门,给你关一扇窗户又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孟骥忙跟着开玩笑说不敢不敢。
人类的老师十分遗憾,鬼老师孙冬桦倒是很满意。他说戏台上也有许多唱不好的人,一个戏台子那么大,什么样的人才都需要。孟骥唱不好,那就不唱便是。他还在戏班的时候,哪有那么多天赋秉异的人,都是要靠慢慢学,慢慢练。练不会,也有角色演,只是红不了。
听孙冬桦感慨了这么多次,孟骥猜测,诞生出孙冬桦这只鬼的那个人,大概就是天赋不好,红不了的戏子。可惜现在孙冬桦变成鬼后的天赋不错了,时代却不同了。属于戏曲的时代已经过去,新的辉煌时代还未到来。他也只能抱着自己未完成的执念,遗憾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