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师兄在一边安抚因为后院失火而整个人都燥起来的大师兄,三两句话就扑灭了糯糯的侥幸心理:“霍师弟还是小孩子么,吃亏是福。他一时气恼,放狠话要找弟妹……骗子讨回公道也是难免。”
“得亏千里的圆镜把那负心薄幸小猫精逃跑的过程都录下来了,不然霍师弟还被弟妹……那猫精骗着呢。”五师兄心宽宽地安慰自己家师兄,得空还嘲笑他嘴角的燎泡,“找得到就了了这桩糊涂□□,若是找不到那小骗子自然也就回来了。师兄放宽心,不必过于挂怀孩子们的事。”
归不觉剜他。
五师兄哈哈笑起来:“你看我坐下那春心萌动的雪貂精,一见着千里那花孔雀就往上凑。这回千里下山,他索性就跟着走了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我不是还得舒心悦纳。”五师兄总结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放他们去闹别掺和就是。我要是像你一样计较小孩子间的事,我能被他们给活活气死。”
“那不一样。”归不觉要是有胡子都能被他自己给吹起来,“我们小师弟,金尊玉贵,打小就被我们当小姑娘护着的。他才第一次找道侣,就被人这样玩弄欺骗,叫我如何不挂怀……我恨不得扒了那骗子的皮做成皮兜子。”
糯糯躲在屋后瑟瑟发抖:一个要手撕猫咪,一个要扒皮做皮兜子。这可怎么办,我会不会一现身就被撕巴撕巴做成皮兜子。
归不觉心下还是不痛快,深感自己家猪刚出栏就拱到了毒白菜,唯恐他毒死在外边没人顾怜。他恶婆婆脸慢悠悠走过这座屋子,视线偶然扫过糯糯方才滚过的园圃土壤。他眯着眼睛看了几息,幽幽道:“我怎么觉得屋里有……猫?”
五师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雨后松软草地上一个浅浅的印子。
糯糯抖得耳朵都成了飞机耳。
归不觉脸上露出逮骗子的痛快表情,转身朝屋子的方向走来,眼瞧着就要进屋。届时屋里找不到,随便沿着墙根走两步就能把糯糯变成皮兜子。糯糯思及此,圆圆的眼睛里火速蒙上一层水雾。
胆小如鼠的小骗子恨不得变成耗子精钻到地里去。
只是手还没抚上门栓,就听得五师兄在后头说道:“师弟这屋子,里头一应装饰大都是弟妹……小骗子的手艺。有些是做给师弟的,还有些是做来准备讨我们欢心的。另不少是师弟替他打理的物件,你看这苗圃,师弟盼了好久想发芽了去讨好那小骗子,那屋里头的猫窝……”
归不觉脚步一顿,脸上木了一瞬,手上推门的动作也停了。他顿了一会儿,甩袖转身扭头就走。他到底是没动那屋子一草一木,也没进屋查看那害了小师弟的猫精有没有潜入。
“冤孽,冤孽啊。”归不觉长叹两声,仿佛跑了媳妇走了儿子的可怜老妇人,和老五一起走了。背影格外萧索。
糯糯等他们走远了才敢出来,嘴里还怂哒哒咬着尾巴,生怕自己哭唧唧被人逮个现行。丢命不说,还要一辈子背负骗子的恶名不能翻身。
不能死掉呀,我要是死掉了,阿娇余下的日子想起我来都会认为我是个骗子。虽然我就是骗子,一开始就目的不纯……可我不要让他想起我光记得我是骗子!
但凡真心实意好过一场,谁不想叫心上之人将来回忆起自己时,尚能找到一点好,能给出哪怕一字半句的赞许。
他怂哒哒叼着尾巴缓了好一阵,才平复心情叫尾巴耳朵全消下去。万夫所指的小骗子那块头巾包住自己的头,又给自己套了件宽松的裤子。做好耳朵尾巴再长出来也不会被轻易发现的准备后,他灰溜溜地又凭借猎云的羽毛下了山。
他在青阳城过了夜,没听到霍潜回来给猎云过寿的消息之后才离开。走时踌躇满志,面对着金色朝阳心有豪情万丈:杳无踪迹又如何,阿娇总归是在天与地之间。我一定会把阿娇再哄回来的!冒着变成手撕猫咪的风险也要把人找出来哄好了。
左右我不过是一只一无所有的小猫咪,光脚的小泼皮,除了阿娇之外也别无追求。
刚这样发愿,腹中猛然一阵抽动。糯糯叽叽叫着捂肚皮蹲成一团,委屈巴巴摸平坦肚皮下翻天的小小泼皮:不过是不小心把你忘了怎么还闹起脾气来?小祖宗真难伺候。
第65章 一球
霍潜在歧山守株待猫,糯糯可从没想过他家霍小娘子还能找到那儿去。他自以为是只无亲无故的小猫咪嘞, 打从下山那天起就没想轻易再回去。他选择去流浪去漂泊的俗世山水中, 不包括他的家乡。
他一开始兴致勃勃找阿娇, 可没找上几天就被肚子里的小猫崽截了胡。这只猫崽霸道地很, 天天都要吸母体的灵气。这也不算大事, 糯糯的天赋技能无限接近于百尾猫一族服药改变体质之前的水平。他是天道钟爱, 拥有千年前百尾猫的强健体质。就算这猫崽是个无底洞,顶多只会让他体感无力。
坏就坏在这猫崽不仅霸道, 他还娇气。
糯糯跑快一点, 他要嘤嘤嘤蹬肚皮;糯糯行路时少吃一点, 他要在肚子里闹海;糯糯少睡半个时辰起早一点,他都要抗议不休。
但凡他觉得母体被苛待,连带他受到一点点降级待遇, 那可真是要翻了天去。
“你成精了吗?”糯糯戳肚皮,好吃好喝供着肚子里这小玩意。
猫崽轻轻晃动了一下身体, 很开心的模样。
糯糯吃完,想着小祖宗被哄好了,便起身准备出发。方一颠簸,猫崽就状若疯狗地晃动了一下身体!差点把糯糯吃下去的饭菜都顶出来。
糯糯:小小泼皮, 你这是在为难我!
父子两对峙几天之后,糯糯确认自己的泼皮程度断然不及肚子里这崽儿。他靠在客栈的窗边, 咂咂嘴望外边细雨绵绵, 认怂道:“怕了你了, 我这就带你找地儿安置好了, 好吃好喝伺候你。”
他安置的地方不是任何一处霍潜为他置办的产业,那些地方虽说适宜安家,但恐有毫无预兆与霍潜迎头碰上的危险。他近来四处找霍潜,可不是要打无准备之仗。更不准备抱着霍潜大腿哭诉“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你再把我收了”之类的话,将希望全部寄托于霍潜的心软。
这样行事,主动权全部在霍潜手上。这般和盘托出,自己骗人的污点便板上钉钉洗刷不掉了。而且霍潜要是盘根问底起来,免不了要扯上雷劫的事,到时候私自出逃的污点还没洗清,就又添了一项心怀不轨蓄意接近的罪名。
霍潜以后想起他来,是什么印象?
——开始就怀着目的而来,假意说爱我慕我,许诺要与我长相厮守不离不弃。实则只为与我春风一度,骗我子嗣前去渡劫。往日恩爱皆是刻意布局虚情假意,今日携子出逃方才现出真面目。
霍潜那样眼里容不得沙的性子,被他知道自己一路把他从头骗到尾那还了得。纵使他一时原谅自己,多半也要越看自己越厌烦。早晚要忍不下去,找只真正纯良的猫精梅开二度去。
糯糯吸吸鼻子:阿娇怨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怨我假意骗他做恩爱夫妻。我一开始就是真的想与他做夫妻的绝不是虚言!
我虽乃满口谎言的大骗子,但若还有余地,也想当你心中单纯可亲的小猫咪呀。
他收拾东西回了渡劫时寻的僻静山脉,沿途脑中计划反复斟酌了好些遍。据他在落霞山的所闻所见,霍潜目前只知道两件事:一、他并没有师从程初。二、他是自愿离开霍潜身边的。
这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么。
比如说……他可以假装是被骗走了呀!一个男人出现说他就是那拥有长生不死秘术的程初,把他骗走了。幸而半路识破此人真面目,这才逃了出来。逃出来第一时间就来找他了,可是“商贾与猫不得入内”,他不能叫流云宗的师兄弟帮忙挽回他。只能一直流落在外找他,可是把自己弄得好生凄惨零落。
这说辞当然不是万试万灵的,需得前后呼应越逼真越有效。比如自己下次遇见霍潜时,必得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把自己往小乞儿的风格里整。这样方能显得自己真心找他,叫霍潜以为自己真是被骗子骗得遭了大罪。且能唤起他的怜悯之心,达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看霍潜大约能接受这个说法,再把猫崽往外一掏:看,这是我在外边流浪时生的崽,你的。
以霍潜那样温和有担当的性子,多半能悦纳这小崽子。
反之,要是下次见着霍潜时,自己正红光满面,一副富贵逍遥的模样,还好不巧地胖了三圈,那可就洗不掉抛家弃夫的黑点啦!霍潜看了定然要火冒三丈:离了我你过得很滋润么,你果然是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心中并无半点真心。
先决条件就是要确定霍潜的行踪,方能碰一个楚楚可怜的好瓷,用误信贼人的借口把此事圆过去。
致力于编瞎话卖惨的糯糯在脑内将剧本排演无数遍,带着猫崽奔波千里。再窝进他临时搭的小木屋时,早已将说辞背得滚瓜烂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