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山雀精开口就是告状:“师叔,路师叔似乎瞄中了你的男人。”他盈盈躬身行礼:“您若不速速下山去接人,路师叔就要染指你的小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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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市之上,行人如梭。糯糯和路千里并排并坐在小船的船沿上吃碎冰。冰块被打成细密而粉糯的粉状碎末,用琉璃碗乘着,小山峰一样蹙起来,可爱极了。卖家又打碎了水果浇在碎冰上。酸酸甜甜很是鲜美,格外受小孩子喜欢。
糯糯的口味一直和小孩子差不了多少。
连喝酒都喜欢喝甜的。
他左手一碗碎冰,右手一壶甜酒,吃吃喝喝吹着夜里的冷风。两边脸颊都粉扑扑的,好似自带腮红的文鸟成精。
他一开始是提防着路千里的,但这厮行为处事实在是过于自然而落落大方。从头到脚连带着一根发丝都充斥着“我们关系很亲密”的迷之氛围。和他在一起,一不留神就会忘记先前的拒绝,两两相对开启男子高中生的幼稚模式,咋咋呼呼嘻嘻哈哈一起逛夜市。
走了许久糯糯累了,路千里便带着糯糯包了这艘画舫,赶了穿上唱曲的小女子上岸,在这闹市中有了一方相对清净之地。画舫载着两人穿过长长的,被各色月兔灯笼点缀两旁茶楼酒家的河流。不远处的船舶之上轻歌曼舞小曲悠悠,三三两两的画舫萦绕在二人周围。
路千里不让他喝酒了:“别喝醉了,醉了辜负这大好韶光。”
糯糯一遇到甜的就停不下嘴,包括甜酒。
路千里继续苦口婆心阻挠:“你一个小猫咪不要在外边喝醉,玩意被坏人盯上了怎么办?我不在,霍潜也不在,随便来个人就能把你抓了去。”他手中一管长笛,一边管糯糯一边断断续续吹不成调的小曲儿。
糯糯果真是有些上头了,眯着眼看路千里,口不择言道:“你傍晚的时候,怎么会想到和我求爱……”他语无伦次,笑嘻嘻的:“一边叫我弟妹,一边向我求爱。”
路千里犹自把着笛子,悠扬的笛声穿过稀稀拉拉的人流,叫这方圆几里之内都听得清楚。天边缤纷绚烂的烟火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放的越发少了,几家娇儿暖花烛,几家游子落灯花。四周渐渐地静下来。
路千里的声音就在耳边:“我喜欢,自然是要争上一争的。你与霍潜又没有成婚,凭什么我追求不得。”他向来是不羁的,哼笑一声又补了一句:“纵然成婚,你也是自由之身,想要什么时候离开霍潜都可以。到时候又跟了我,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糯糯不以为然,低声呢喃:“霍潜的师兄有无数个,霍潜这个人却是天上地下独一个的。”
路千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什么叫“霍潜的师兄”?他是路千里,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路千里,不是一个标记,更不能在称呼上沦为别人的附庸。
路千里皱眉,靛青色的夜幕之中周边的人都在倒数。
“五——四——三——二——一——”一阵喧嚣之后,一个个正红色的孔明灯从大街小巷升起。糯糯身边不远处的画舫也升起好些,将水乡的河道两旁点缀地诗情画意好生烂漫。
糯糯仰头看染红天空的孔明灯,一副晕晕乎乎天真浪漫的模样。仰头发呆间,路千里再次吹起他的长笛。这回不再是断断续续的小调了,而是一支悠扬的完整的歌谣。水乡煞是多情,连带着笛声都忒煞多情起来。
路千里最后一段曲调落下,收音,叫笛子上的红稍儿在糯糯头顶跳跃了两下,示意他看头顶。糯糯仰头的一瞬间,原本已经没有多少烟火的天边豁然被五彩斑斓的烟花填满。
此消彼长,将夜幕点亮成最动人的画卷。
烟火的发射地点不像之前那般散落在零星的人家门口,而是全数汇集在糯糯所在湖岸的两畔。犹如一道天路,随着河流蜿蜒到尽头,将糯糯盛在其间。
“我昨日叫工匠们连夜赶制出来的,今日全安放在湖的两畔,专门等人少的时候放给你看。”路千里望着糯糯,眼里似乎有小星星在闪烁,“我只想放给你一个人看。”
糯糯抿唇不言。
路千里又笑道:“再看,后边还有花样呢。”
绽放在湖两边的烟火本是到底错落,犹如真正的鲜插花一样妖娆有风韵。路千里这般一说,好像事先排练好了一样收了绽放在高层的烟火,只留下近岸的烟火。
未几,有新的烟花冉冉升起,竟是在天空之中出现了草书一般俊逸飘忽的爱语。“糯糯”两个笔画最复杂的字最先升起,也停留地最久。紧接着又是两个字,排布在原有的字之前:心悦。
这四个字一出来,周围观望的男女老少纷纷嗟叹起哄,四周除了烟火的爆炸与硝石掉落在船篷的噼啪声,便是游客们的口哨声。大家都在翘首期盼“心悦”之前的人名出来。
糯糯酒醒了一半,扭头便要走。路千里按住他的肩,半是乞求半是撒娇:“再看看吧,看我的名字,你一直‘师兄师兄’地叫我,我怕你连我的名字都记不清。”他这样哀求,武力值又强于糯糯,糯糯走不掉,只好敷衍地草草抬头看。
“路”字是最先出来的。
糯糯无所谓地想:啊,原来苟师兄姓路,竟然不是姓苟吗?
路千里万分得意,和所有开屏的雄孔雀一样搔首弄姿:“再看看,记住我的名字。”糯糯心下打算安抚好这个雄孔雀就召唤霍潜来干他,此刻并不怎么局促,苟师兄是叫路三还是路四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两个人同船异梦一起看烟花,岂料异变突起,“千里”两个字还没有出来呢,夜幕之中仿佛有个无形的鞭子豁然抽向“路”字,当即就把这一丛烟花打碎,叫它没了形状。
“千里”两个字没有升到该在的位置便又重蹈了覆辙,被抽散成稀里哗啦一大坨,根本看不出来是何字。
糯糯愣愣看那三个字残花败柳一样飘下来,还没问出“发生了什么事?谁在抹去你的名字”,就见得底部当装饰用的绚烂的烟火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牵着,萤火一般升到半空中。
亮金的颜色被抹在和糯糯的名字奇高的位置,如墨水一般被抹开,组成了两个全新的字。
糯糯张大了嘴。
周围人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霍潜?谁?霍九渊?”
“谁在戏弄流云宗的仙君,人还没回九重天呢就用他的名字唱大戏,不怕死在他手上么?”
“你醒醒,忘了我们白天刚听了霍仙君和撩人小猫精的折子戏了吗?这么快就不记得猫精的名字了?”
“霍九渊竟然是这样的仙君吗哈哈哈。”
“老房子着火嘻嘻嘻。”
糯糯呆呆地望着“霍潜心悦糯糯”六个大字,酒彻底醒了。他下意识要离路千里远一点,还没动脚呢,脚下甲板豁然一阵抖动。水面猛地被破开又吞噬巨物的潺潺流水声包围了他。
糯糯被震地趴到在甲板上,傻不愣登地抱着自己脚下的半截船,一时反应不过来另外半截船怎么连带着苟师兄一起消失了。水花迸溅到他身上,糯糯完好无损地抱着甲板在湖面上荡来荡去。四顾周围全然不见苟师兄和霍潜的身影,也不晓得他们上哪儿打架去了。
弱小、可怜且无辜。
第51章 后颈
沿湖一线通宵玩乐的游客们一阵哗然, 纷纷上岸避难。糯糯趴在半截要沉不沉的画舫上, 半点霍潜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但是他强烈地感觉到:霍潜就在这里。
皎洁的明月将人间照亮,静影沉璧,恬静又温柔地落在糯糯脚边。月影被水波荡漾开去, 碎成一片片的。他头顶的天空也如月影一般,仿佛被锐利的刀锋划开,出现一道又一道黑色的月牙形破口。
每一道破口出现的同时必然伴随着骤然而起的小旋风,凌厉,又不至于将行人卷入。只间或有一两只孔明灯被旋风卷至月牙形的黑影处, 红影一晃,便隐没在骤然合上的破口后边, 没了踪影。
那里仿佛有一方和此间完全独立的时空, 而黑色的刀锋状的月牙就是打通两个空间的通道,能将一切靠近它的物件吞噬。
狭长的破口没有规律地在天空依次绽开, 伴随着苟师兄气急败坏的声音:
“霍九渊!我好歹是你师兄!你竟挥刀向我!”
“你这刀……归不觉这狗贼什么时候给你炼的?”
“老混账, 枉我叫了他那么多年师兄, 他空有一身炼器的手艺, 竟是连柄匕首都没给我打过。”
霍潜全程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只闷头干活, 叫苟师兄滋儿哇乱叫时添上几声吃痛的闷哼。
糯糯抱着船舱, 一脸懵逼:苟师兄和霍潜在哪里?我怎么一个都没有看见?霍潜都气红眼了苟师兄怎么还有心思哔哔大师兄如何如何?还不快先逃了再说!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 苟师兄骂归不觉和霍潜频率慢慢掉到零, 最后哗啦一下从一个黑月牙中掉出来落进糯糯身边的水里, 下去了就没再浮上来。只在落水的地方咕噜咕噜冒出几个大气泡,并浮开一汪粉色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