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糯打断他:“啥花?”
“食人之花。”老汉拍拍手,“食人花生而有灵,多产精怪,喜成片生长。状似柔弱,但生性诡诈,我这里有他们的图……”
糯糯扭头看霍潜,脖子仿佛发出卡巴卡巴的响动:“那食人花,我们好像看过的。”
霍潜:???
“你忘了,你之前在我干爹那里,是谁把你骗进魇境的?”
霍潜:!!!
霍潜初进百幽谷,糯糯曾被谷中的精怪掳走。他依着擒贼先擒王的法子抓了花精欲逼问百幽谷最强精怪的下落。那花精装得胆怯,实则三两下就把霍潜骗到魇的门前,叫他看见糯糯的幻影,一脚踏入魇境之中。
霍潜难得栽那么大跟头,自是记忆犹新。
记忆犹新的还有当初嘴硬的自己:我不是被你的幻影迷进魇境的,我是看见了我师尊,这才失的足。
霍潜冷傲脸,不肯叫自己的窘迫流于表面:“花精离土伤元气,不可草率挪动。既然是要找你干爹借一借他的花,我们便亲自去一趟罢。”十分通情达理思虑周全,任谁也看不出他这是要去请曾经猛坑他的狡猾花精。
两人方出碧云阁,一片折成花状的纸儿飘到糯糯的面前。糯糯拆开,露出字迹和一小撮折在里头引路的猫毛。糯糯把自己的毛收起来,展开信,就见得恰巧是魇来消息。
这个孤寂了几百年的老树精总是爱来信和糯糯唠家常,送他一些果子种子半开的花什么的。之前知道有崽子出生,还模仿别家的爷爷打了一些长命锁手镯子之类的。魇寡居谷中,身边也没有能工巧匠,自个儿又手艺不精,自然是将这些福禄玩意儿打的坑坑洼洼不甚美观。但崽崽年纪小,庸俗的厉害,就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刚拿到手时还叼着放窝里搂着睡。
崽崽虽然没有亲爷爷奶奶辈的关照,但还真蹭了这个熟知小猫崽喜好的干爷爷不少好东西。比如他离开百幽谷时魇送他的一箱子珠光宝气大圆球,金银玉球皆有,最是符合猫崽审美。又比如他断奶时吃的猫饭,食谱也是魇送的。搞得崽崽总分不清自己的干爷爷和别家崽子的亲爷爷有什么不同,嚷嚷着大点要去看老树精。
糯糯以为他又要唠崽崽怎么样,我在谷中如何如何之类的,正想着要不要省了这回信的时间直接上门。谁料信上所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魇此次来信,是试探他来了:宝宝呀,你要不要带着崽子回歧山一趟。
原因无他,是因为糯糯的爹白止,前段时间寻到百幽谷去了。
第109章 白止
糯糯想起小时候,他的娘亲辛夷曾经说过, 有时人一旦对某些事有些人闪过一个念想, 与之相光的消息便会接踵而来。当时她说这话,多的是与白止有关的语境。
譬如白止经常被远近的同族请去帮忙, 至夜未归。辛夷便会抱着糯糯碎碎念: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呀,咱们数到一百,爹爹是不是就回来了呀……
每每这种时候, 白止总会神奇地在一百数完之前回来, 捎带着族人送的一盆水果,或者一盘点心, 或者一些小玩具。
有孩子的家庭,大家你来我往的人情礼物多半是孩子爱的。白止总会把吃的玩的塞给糯糯, 打发他一边吃去, 然后爬上床搂自己媳妇,为自己的晚归解释上两句, 拉拉家常:那家的汉子嗜酒,我帮他挖个鱼塘, 他非要拉我不醉不归。我把他灌醉了才脱身, 自己也不慎被灌了半杯。臭不臭?有没有熏到你, 要不我洗个澡再来睡……
糯糯没想到与白止有关的情境,也会发生在他身上。他不过在密室里稍稍想到了一回自己那情缘淡薄的爹,他的消息, 竟然也就来了。
他找谁……找我?为什么呀?怎么可能呀?
要命的是霍潜今天在食人花那儿翻了一次车, 勉强遮掩过去了。魇这份手信一来, 他又翻车了。
这个曾经以“糯糯的糟糠妻”的身份自行上山的仙君是知道白止不在山上的,本来下山之后遇到糯糯,理当告诉他:你爹在找你。
但是他被糯糯活活折腾得忘了这件事!他这颗糟糠妻的心,在经历“糯糯已为她人夫”、“糯糯已有小野种”、“糯糯叫我做哥夫”的连环打击之时碎得七零八落,哪里能想的起来这事。
等这对作精小两口画风一转,变成“小野种竟是我的儿”、“恩恩爱爱把家还”模式之后,那就更想不起来了。
男人,就是这样肤浅的生物。上至仙君帝皇,下至贩夫走卒,都是这样容易被漂亮的男人女人蒙住心窍。满腹心思都在自己家室这一亩三分地上,神魂颠倒,不知春秋晦朔。
这下跟糯糯交代确实有这回事,说白止紧跟着糯糯就下山了,就显得这个霍仙君很不靠谱。
好在糯糯比他还要迟钝。
糯糯被抱着飞速前往百幽谷,还是满心不敢置信:他找我干嘛呀,不是早就断绝关系了吗?我鱼都还他了,也不欠他什么……他,他找我干嘛呀……
到了百幽谷,还是魇更说得明白一些。
原来糯糯走那日,歧山上的同族们是翻了山在寻他。寻不到,又发觉白止屋前被还了一树又一树的鱼,他们便豁然明白过来:这是离开歧山,自己出去闯荡了。
大家伙儿都清楚,族里的小猫崽那么多,唯有糯糯完全符合山下流传的百尾猫长相。其他的小猫崽下山还有一层保护色,谨慎一点尚有希望保全自己。糯糯不一样,他只要一现出原形,就相当于诏告所有的药修:来抓我呀嘿嘿嘿。
族里的大猫们便提议说:我们下去把白止长老的儿子抓回来吧,我们的孩子受他恩惠,如今他的儿子有难,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白止拒绝,力排众议一个人下山。说是若他也不归,不必出来寻,就当山上从未出过白止,也从未养过糯糯。只要每年在辛夷的忌日替他扫上一次墓,便足矣。
“我这大孙子不知道你在何处,又不能大张旗鼓去寻。寻了几个月也没有找到你,便托到我这个老祖宗这里来了,看我有没有什么法子替他找猫。难为他还记得老头子我。”魇叫糯糯现出原形,抱在怀里撸。他指使霍潜去尘埃地里挖食人花,爷两在一边说话,“我不清楚你们父子有什么恩怨。不过想着你竟然半年不回去,也不曾跟我说过想家,我便也不好擅自替你做主,将你交给你爹爹。”
糯糯点点头,脸埋在魇的怀里,胸中憋闷得厉害。
魇说着格外兴奋:“这么说你是我曾孙子,你那孩子是我曾曾孙子。”他人来疯一样抱着糯糯花式转圈圈:“我和云罗的曾曾孙子都出生了呀,啊呀,她离开我的时候我是真没想到我有生之间还能看见我们的玄孙。”
一边转,一边狂亲猫猫头,状似疯癫,随时要疯病复发的模样。
糯糯支支吾吾,几次抬头瞄四周,想抬头跟他说话,都被这没形象的曾祖堵回去了。还是霍潜看出来他有话要说,一手扶花盆一手抓猫团,把糯糯从这位曾祖手里解救出来。期间花盆里名为“太子爷”的食人花还大牛芒状,企图用自己的花瓣去蹭糯糯:他好香他好香他好香猫猫最香了!爱了!
霍潜把花盆放得远远的,揉顺糯糯背上被魇摸乱的毛:“想说什么?”
糯糯望望霍潜又望望魇,圆乎乎的猫脸缩在霍潜的臂弯里,细若蚊吟:“他是,现在,人呢?”
魇帮他们把太子爷罩起来,免得这货把持不住对糯糯做骚扰的举动。毕竟百尾猫对于花精树精草精而言,总是散发着一股讨精怪喜欢的香气。他听闻糯糯的问题,摊摊手:“我跟他说我没听过你的消息,答应他会叫百幽谷里的走兽飞禽帮着打听你,把他打发走就跟你写信了。”
糯糯有点呆:“打,打发走了?”
“不把他打发走还能干吗呀,你又不跟他走。”魇笑嘻嘻,“你想跟他走吗,小宝宝?”一边问还要一边欣赏糯糯变换的脸色,心里咂咂称奇,笑翻成一个满地打滚的糟老头子。
看看我曾孙这欲语还休的小模样,这含羞带臊的小表情,这欲迎还拒的小德行,这天凉好个秋的小孤高。
咂咂咂咂咂咂咂。
他咂咂够了才掏出一撮白毛:“白止大孙子走之前我偷摸拔的,你拿着这带有他气味的猫毛可以给他传信……”糯糯被看破小心思,恼羞成怒:“我不要,他先不要我的,是他先的!”
魇哈哈大笑,心道这谁先不好谁先不对的小孩吵架说辞……他也不去刺激糯糯,将那撮岐山一样泛着银色光芒的白毛塞给了霍潜。
霍潜诚惶诚恐双手接过了岳父的猫毛,扭头看糯糯没有阻止他,便又心安理得收好了。收拾妥当,便又带着糯糯往千绝谷方向去了。
他们那边因着魇的来信小有波折,流云宗那边也因着一封信不甚平静。凌云峰上归宗主的门下弟子各个屏声静气,小步慢走,趋而过庭。分毫不愿惹他们师尊的注意。
第110章 余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