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霄听见是云岫的声音,连忙答道:
“是我,快开门。”
云岫认出了主人声音,赶忙从里面打开了舱室门。分明只不过是两日未见,云岫却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多少年似的,一看见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爷,您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您把我抛下,我这辈子见不着您了呢!”
云岫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与霄一般,都是从小在王府长大,着实没经过什么事。前晚看见主人捅死了官差又失踪,自己也被人打伤了腿。心里害怕又不知怎么办,此时见了霄,真如见了救星一般。主仆两人此前经历危机,如今终于又得以相见,不觉相拥而泣。
云岫哭着哭着,忽然觉得背上一阵凉飕飕,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云岫的眼睛已经被泪水填满,视线有些模糊。他伸手揉去眼泪,抬头看去,只见当初那被关在王府之中的男子就站在霄的身后,看着这主仆两个相拥而泣的模样,表情十分阴沉可怕,他脸上又有伤,也就显得更吓人了。
云岫吓得一凛,果然主人往东海来是来找这人的……竟然还真叫他找着了。云岫左看右看,怎么也没法把眼前这个俊俏的男人和那天冲上云霄的青龙联系在一起。但显然这就是他,一点错也没有。
云岫也算是知道不少事,有些事就算是没看过没听过,他自己也能猜出来些。此时他见自己的主人竟然又与那人纠缠在一起,不觉心中叹息,也不知是福是祸。此时那人眼神那么吓人,云岫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拥抱着他的主人比较好。
他松开了霄,让开门口,请二人进舱室来说话。
第34章 第 34 章
霄不在的这两天,云岫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那日霄被青龙带走之后不久,风雨皆住。船主卢老六自去烧香谢青君,那两个没有受伤的官差则去查看同伴的情况。被雷击中的那一名官差身上衣服几乎已经全部烧焦,人也早已断气;另一人被霄刺中了心脏,自然也一样救不活。
侥幸活下来的两个官差,一个称作耿七,一个称作邱三。他们本来是有公事要办,如今地方还没到,就先死了两个同伴。偏那杀人的又不知去向,他们两个身为公差,竟一点办法也没有,不免十分气恼。人死不能复生,霄既然失踪也无处寻找,他两个气恼也没有用,只得一起商量了一番,将那死去的两人遗物收好,尸体丢进海里。
如今死了两个差人,活着的这两个总要摊上许多麻烦。好在这船上有许多见证,总不至于说不清。霄虽然不见了,幸而还有个云岫在此。两人决定先关了云岫,拿他顶事,等船靠了岸就捉他去见官。
云岫自然是敌不过这两个官差的,就算是他敌得过,他也没那个胆子。这小厮见两个差人拿着铁索要来抓他,吓得魂不附体。
那船主卢老六见状,开口向两个差人讲情:
“耿七哥、邱三哥,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形,大家都看在眼睛里,不会有错。杀人的那小子如今踪迹全无,也不知是他自己跳了海,还是叫青君带了去。我看这事儿有点邪门,万一做得太过火又得罪了青君,咱们这一船人都性命难保。不如权且饶过了他,等到下船时你们再锁了他去,不是也一样嘛。”
那两个官差听了卢老六的话,也觉得有理。不过如今他们的人死了两个,要他俩这么轻轻巧巧把云岫放了,到底还是觉得不对劲。他俩商量了一阵,把霄放在船上的行李全都拿走了。
云岫也想要拦着,可他一个少年,哪能抵挡得了两个带刀的官差。两人拿走了霄的行李,也没放过云岫,把他拽到船舱里盘问了一整天。
云岫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厉害,不敢轻易说出自家主人身份,一口咬定主家是京城富户,这一次是少爷带他出来走亲戚的。至于什么青君龙神,他一概不知,只哭着说:
“那差爷看我家少爷生得好看,就出言侮辱。我家少爷哪受过这种气!你们欺负了人,害得我家少爷跳了海,还来盘问我!我一个小厮,哪能知道些什么。”
他说了这些话,就一味地哭。两个官差盘问来盘问去,也没问出什么。他们又拆开霄的包裹看,发现里面尽是些金银珠宝,决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出来的。
当初霄出来时特别注意,所携带的金珠首饰上都没有王府的印记。官差们翻来倒过去地看,始终没看出什么来。但这一主一仆出门,竟然带了这么许多钱财,也实在令人怀疑。他们再盘问云岫,云岫翻来覆去就只有那几句话,说完了就是哭。盘问了一天,两人也没什么兴趣再问,只得留下了包裹,姑且放云岫回了自己舱房。
云岫回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刚才听见敲门一开始还以为是那几个差人又来罗唣,只是不敢出声,后来觉得那敲门声低而短促,不像是那几个官差,这才敢开口答话。
云岫将这几天的情况说了,向着霄哭诉:
“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要再晚来两天,等船靠了岸,我就走不了了。”
云岫还是一团孩气,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霄安慰了他几句,又转回来与青龙商议。如今既然出了事,便不能把云岫留在这里,况且包袱落在那几个差人手里,也要想法子弄回来才好。
这些事情霄是办不成的,全要仰仗青龙去做。青龙看看坐在一边眼泪泪汪汪的云岫,心里有些嫌弃。不过他也知道他们主仆感情好,倘若就这么撂下云岫不管,霄一定不高兴。
“你放心。”青龙这样对霄说,“我先唤来海风,将你们两个送走。然后我再独自去将你的包裹取来就是了。”
霄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你一个人去取包裹,务要小心,如非必要,不要杀伤人命。”
龙向他一笑:
“你心肠真是软,那些皂隶将你欺负成那个样,你还怕我伤了他们。”
霄摇一摇头:
“不是我心软,只是担心会遇到麻烦。你不是讲过你身上也有天道约束?你刚受了天罚,过多杀人总归不好。况且那船主也算是个好人,又是你的信众,还是尽量不要给他添麻烦。那些皂隶虽然可恶,将来,我只是不愿意看你杀人。”
青龙没跟霄解释,天道不会以杀了多少人作为判断他的标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要是以青龙平常的行事作风,送走了霄和云岫,他就直接凿穿船底,让这艘船沉下去。到时候船上的人都死了,他要拿包裹也就轻而易举。不过霄既然这样说了,那就留他们一条命。
龙这样做下了决定。
他送走了霄和云岫,按照云岫的指点找到那两个差役住的舱室,轻轻松松地用术法打开了门。
只要他想,做这样的事情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龙的眼睛就算是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四下里一看就找到了包裹。那些差役似乎是不想把里面的东西弄乱,在检查过包裹之后就又按原样包了起来。
这给龙提供了不少方便,他拿起包裹,走出了舱室。
在回到霄那里之前,龙决定先看一看包裹里的东西。霄大致给他描述过包裹中的物品,虽然大多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东西,但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以免落下了什么还要再回头去找。
龙拆开了包裹,第一件映入眼帘的,是上元节当晚霄下车买的纸扎小青龙。
包裹里的东西很多,小青龙早就被压得变了形,看起来有点可怜,但还是能看出它原本的模样。青龙不觉哑然失笑:
想不到他离开京城,居然包裹里还带着这样的东西。应该说他孩子气呢,还是说他有些过于拘泥外物呢?
他又往下翻翻,下面是几个金银元宝和散钱。几根发簪,两件衣服,还有些其他路上的用物。料想应当没什么失落,龙就重新将包裹扎好,带着它离开了船。至于第二天的早上,那两个差役如何发现丢了包裹,又如何发觉云岫已然失踪。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龙本想变回龙形从水中回去,然而纸扎小青龙怕湿,若要单独给它念一个避水咒,似乎又不值得,只好在云中御风而行,全然没考虑御风而行比给纸扎小青龙念避水咒还要麻烦得多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很难说霄和龙哪一个更拘泥于外物。
龙回到了之前的小岛,看见云岫已经用干水草在岩洞里更靠近洞口的地上又铺了个草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今晚好像不能再像昨晚那样,和霄一起睡了。
都怪这碍事的云岫。
龙这么想着,狠狠瞪了云岫一眼。
云岫全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瞪,只得缩了缩身子。
霄看见他这样,不觉笑起来,云岫是真的挺害怕龙。
不得不说,虽然龙化成人形的模样的确俊美无俦,但他的面容到底还是显露出一种异类的感觉,一般的人类看到,难免心生惧意。追根究底,至美的面容显露出的妖异感反而会让人感到恐惧,而龙身上天生的王者气场也让人不敢靠近。
说起来,最初霄看见龙的时候,心里也是害怕的。
如今已经这样熟悉,原先“害怕”的情绪逐渐减轻,几乎已经要完全消失。然而当两人靠得极近时,霄看着龙的眼睛,仍能感觉到某种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恐怖,这是人类在遇到比自己更加强大有力的物种时的自然反应,但他知道龙不会伤害他,如今的恐怖似乎变成了一种调味,他的心脏狂跳,却说不清跳动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