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带着点海腥味,这几日里你莫不是去了海边?”
小王爷茫然摇头:
“海离这儿有多远?我又不会飞,哪能在三天里就转个来回?你定是弄错了。”
龙想了想:
“倘若你没去海边,定然是见了什么人。”
小王爷有点惊讶,想不到龙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任公子已至,小王爷也没什么可隐瞒,便将自己如何请顾先生帮忙,顾先生如何请来了任公子,今日又如何请任公子赴宴的事统统说了一遍。青龙听小王爷说了任公子的年貌姓名,惊道:
“原来是他!我昔日为东海之主,五百年间日日见他以五十头牛为饵于东海垂钓,其时我饱食水族,早已厌倦,数次吃去他的鱼饵。不想我如今身陷囹圄,竟是此人所为。如今他既然肯来,我大概脱身有望。”
青龙说了这些话,脸上少有地露出喜意,双目也绽放出光彩。这般情状,小王爷从未见过,不觉心中悲喜交加,面上也流露出复杂的表情。他垂下眼眸,不想让龙看见他的模样。然而龙却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面颊:
“我要脱身,你不高兴?”
小王爷拼命摇头,到底向他吐露了心中最担心恐惧之事:
“我只是怕你走。”
龙轻叹一声,小王爷感到自己的头被一只大手揽着,倚在了龙的胸口。他第一次清晰地听见龙的心跳,那声音与人的心跳声颇有差别,仿佛泉水叮咚。听着这声音,小王爷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快沉静了下来。
但龙始终未能给出承诺。
小王爷直到很晚才从龙住的地方离开,他不想睡得太早,独自一人在府中瞎晃,不知不觉走到任公子住的院子,却见房中灯火照出了两个人影。
小王爷一时好奇,往前走了几步,便听见顾先生的声音:
“师兄,我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如何,只得请你来了,还请你千万别怪我。”
听他这般说,小王爷心里吃了一惊,那顾先生的模样看起来可比任公子老得多了,他竟是任公子的师弟吗?
只听任公子道:
“当初我于东海钓鱼,那龙屡次偷食我鱼饵,甚是可恶。偏巧它与晋王纠葛,我便顺势将它囚于此处。如今我已然钓得大鱼,便不怕它再来捣乱。说来我最近修行,二十年未有寸进。只怕也是我逆天囚龙的报应。我原本就想来,只是没个由头,正好你来信召我,我便来了。你也无需懊恼,过几日我便寻个吉日,替那龙把锁链去了,恩怨了结,两不相欠。”
小王爷看到顾先生映在窗户上的影子,他似乎摇了摇头:
“师兄莫要将此事想得这么简单,那孽龙自幼未曾受过这般委屈,当年曾赌咒发誓要报复。如今老晋王已死,难保它不把火气撒到旁人头上。师兄你自然不怕,却不知经此事后,这晋王府中几人能活。”
任公子笑起来:
“师弟你在这地方待久了,竟也染上这心软的毛病。你与我一起学道,难道不知对这些凡人而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连这些都忘了,只怕当年师父的教导也没在你心里留下多少。难怪你明明比我小了几十岁,如今却如此苍老憔悴,好生可怜。等到如今这事情了了,你便跟我回山中修炼,再不要出来了。”
顾先生苦笑:
“师兄惯会说这等便宜话,难道不知我究竟是为何变成这般模样。如今我已成老朽,你却仍如当年在山上那般年轻貌美。我若与你同行,只怕心魔更盛,难以抑制。等到这事完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再不相见才好。”
任公子又笑:
“又这般闹脾气,你若不想见我,何必深夜至此。当初是你自己道心不稳,硬赖在我头上,也不亏心!你我师兄弟二十年未见,今夜不妨抵足而眠。”
顾先生似乎作势要走,却被任公子拉住。两人又咕哝了几句什么,小王爷没听清,却见屋里已然吹了灯。他不敢再留,悄悄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任公子X顾先生的故事正在预收中。欢迎收藏《师弟变成了糟老头怎么办》
第18章 第 18 章
想不到顾先生那个长久蛰居于晋王府中的老朽,竟然也是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仙人。而且他和他那个师兄……
小王爷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还是有些过于浅薄啊!
自从老王爷去世以后,生活就以一种小王爷从未发现过的形态出现,越发让人感到难以理解,小王爷约略窥见他从未了解的世界一角,随后开始怀疑他此前十九年的人生。
他发现他从小长到大的京城实在太小,他这么多年来的生活仔细想来也是乏善可陈。龙的出现给他的生活增添了奇异的色彩,而任公子的那些故事开始让他想象广阔的天空。
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辗转了许久才终于睡着。第二天一早起来,他本想去见那任公子,却先接到了燕霜天的信。
自从上回他送燕霜天回家之后,两人就时常通信。还时常派人交换些大大小小的礼物,几个送信的下人每隔几天就要在晋王府和燕太傅府上往返几遍。他俩无非是想要做个样子,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相信他俩婚期将近,感情甚笃。至于信上的内容,倒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不过是互相交换些知道的信息,询问询问彼此之后的打算罢了。
燕霜天是个不错的笔友,她的书法很好,语言也准确凝练,小王爷还算喜欢和她通信。这会儿小王爷估摸着燕霜天这会儿大约不至于有什么事。不过还是先拆了信来看。
这封信其实只是个短笺,燕霜天在信上说最近太后生了病。燕霜天虽然从血缘上算只是太后的表侄女,但也算是太后半个养女,近来要入宫侍疾,顺便也要在宫里过年。因此来信知会他,要他再送信时寄到宫里,信上的称呼和内容之类也要写得更亲密些,避免被人无意间看见。
小王爷看了燕霜天的信,才想起原来已经进了腊月,确实该准备过年了。
王府之中过年与寻常百姓不同,各种繁杂事务从腊月就要开始张罗,下面的几个田庄也要送来今年的贡物。小王爷不耐烦这些,早就把这些全都交给几个得力的管事经办,虽然明知管事在这些事情上一定会沾些油水,但他也顾不得这些。当年他爹老王爷尚且管不起这许多事,就更不要说他了。朝廷里发下春祭的恩赏倒是要他自己去领,虽说没多少银子,到底是天家的恩典。到得除夕当天,白天他要去宫中参加宫宴,晚上回到府里,通常又要摆宴席,叫请来的戏班、杂耍上台演出,热闹一晚上。
往年老王爷在时,小王爷一向是与他一起过年的。今年只剩下他一人,就算是摆酒设宴,听曲看戏,似乎也没什么意思。小王爷心里只想和青龙在一起过年,只是不知到了那时,龙是否能够松开锁链,是否还留在他的身边。
小王爷去见了任公子,据任公子讲,那缚龙索是以三昧真火铸造而成,要想开启,必须也用三昧真火烧化链条,方可解脱。这三昧真火乃是修道所得,任公子向来通晓,要行此术并不算难。只是这三昧真火威力极强,若是贸然施为,只怕稍有不慎,便要酿成火灾,难以扑灭。因此需用至寒之物镇住。
任公子将他那破旧麈尾拎起给小王爷看:
“我这麈尾上嵌一颗海蓝冰晶石。二十年前我以三昧真火熔炼缚龙索关押那青龙时,便是用这麈尾镇住了房屋。可惜这冰晶石上次受了三昧真火的熏烤,受损颇为严重,实在经不起三昧真火再烤一次了。”
小王爷低头看那麈尾,果然看见上面嵌着的蓝色宝石已经裂开,中央有一道深深的痕迹。他抬起头来问任公子:
“您的意思是说……还需要找到一件至寒之物,才能镇住房屋,安全解开缚龙索?”
任公子点一点头:
“我那冰晶石是数百年前在雪山中偶然得来,一时之间再找不到第二颗。幸好那青龙是东海之主,只消他愿意配合,以水汽控温,大概也能达到和使用至寒之物相似的效果。不过倘若他心怀恶意,明明讲好了到时候却不动手,只怕你这王府要被烧作瓦砾堆,府中所有人没一个能活,控制不好的话,连整座京城也无法幸免。”
任公子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小王爷:
“如此便要看你如何选,你若是信得过那龙,我们便跟他讲好,这就放他自由。倘若你不大信得过那龙,我就四处去寻其他至寒之物。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做到。到时无论一百年两百年,我总叫他自由便是。”
任公子的眼神意味深长,仿佛是一种暗示,提醒他完全可以放纵自己的自私,选择那更安全更保险的办法。这可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满府上下的人。就像顾先生之前所说的,龙到底和人类不同,他脑子里的想法谁也猜不准。说不定他觉得放纵三昧真火烧了京城,会是个不错的报复手段。小王爷不马上放他不是出于自私,而是出于对其他无辜之人的保护。
小王爷到底还是有点动摇,他意识到自己没法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