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疤、为什么假装直男、为什么不愿露面、为什么怕黑、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选择电竞游戏, 秦玦都一五一十告诉戚霁, 就像,这只是个故事。
只不过过程中他还是一直低着头,强忍住鼻腔的酸涩,以免影响自己仅存的形象。
对方则静静听着,原本还安抚般轻轻揉弄他手指,到后来,就完全不动了。
“我感觉……我哥大概知道我在这了。我有点怕他找到我,所以我才,才跟柳哥说了那些话,还以为你真的不理我了。”秦玦抽动着呼吸,却不得不察觉,内心曾挥之不去的恐惧,此刻竟渐渐被那股想对戚霁撒娇的冲动所替代——仿佛突然之间,那些被哥哥找到拉回黑暗里的恐惧,就已经无法战胜他被戚霁“冷落”的小情绪了。
这种变化让秦玦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红着的眼眶究竟是为了从前的伤痕,还是为了戚霁,现在,他唯一想思考的,只有用什么姿势扑到戚霁怀里哭比较霸气。
他被戚霁握着的手显然是全身最紧张、最不安分的器官,此刻他甚至痛恨起自己与对方相近的身高,他要是跟沈烨似的瘦,他可能早就顺理成章缩到人家宽阔的怀抱里哭了,但他一米八几的身量,却似乎总让这个画面显得不太像话。
于是他反复安慰着自己,为了让自己的主动显得更合理一点,他什么理由都敢往外搬——什么也不是第一次哭啦,什么反正每次都被戚霁略显上翘的先天形状制裁到哭啦……所以,所以哭是肯定没关系的。
可正当他抬头终于准备把自己暴露得更彻底时,眼前的人却出乎他意料,是一副梨花带雨的状态。
秦玦吓了一跳,只见对方长长的睫毛早已潮湿,泪水跟拧开水龙头似的一颗颗掉。为了控制空气,对方还下意识地轻咬着下唇,弄得那片唇色微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脆弱可怜,心生怜惜。
本来准备哭的秦玦傻了两秒,整个人跟断了篇似的,脑子里只滚过一句台词:女人,你的眼泪是珍珠,我龙傲天,不允许你哭!
妈的,是不是哪里反了??
“戚,戚霁?”秦玦看他肩膀抽动得厉害,本能地想抬手替他擦掉眼泪。
但瞬间,他面前的光影却突然一晃。不等他思考,他的下巴便狠狠磕在了对方肩上,一股巨大的力道也拥紧他,仿佛要把他勒死。
戚霁似乎有绝技“哭得超厉害但就是可以不出声”,只给周围留了道发烫的呼吸。
秦玦不禁心疼,赶紧反手抱住了对方。那肩膀处的剧烈颤动就贴着他的脸颊,让他心中也渐渐涌起一阵酸涩,眼睛跟着红了红。
“……哭什么,给我哭丧啊,跟个小姑娘似的。”秦玦拍打他后背,他却埋着脸不依不饶地摇了摇头,再度收紧两分手臂的力量,回答:“我……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前辈?”
好像他所有不好的预感都被映证,最大的差别,只有秦母的“离开”不是大家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此刻,他如同一只走失多时、终于找到主人的大狗狗,弄得秦玦只能揉揉他松软的毛发:“……怎么认识?国家给你来波南水北调啊?”
戚霁却倔强地抽抽鼻子,没有询问故事的细枝末节,只是说:“那、那就怪蓝洞,怪V社,怪动视公司……我们玩过那么多相同的游戏,都没早点遇上。”
秦玦正要批评他不讲理,就被用力蹭了蹭、抱得更紧。
恍然间,少年的稚嫩和男人的温柔就同时出现在戚霁臂弯里,秦玦不禁浑身发软,情不自禁靠向了对方。
灯光朦胧轻浅,好一阵后,秦玦才感觉肩上的重量一轻,有只手隔着衣服抚上了他腹部的伤,又停在了他左侧脸上。
戚霁睁着红了个透的眼睛,问他:“是不是很痛?”
秦玦压抑住躲开左脸的本能,只是把头埋低了一点:“……是。”
然而在氤氲着一层温暖的灯光下,他却并不知道,他一个字就化作了生锈的刺,活生生倒刮在戚霁心上,血流不止,甚至,他还浑然不觉地继续折磨人:“……你,你就别问了,你这个小朋友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我怕痛吗?”
显然,他手忙脚乱,正试图打破这过于感性的氛围,但戚霁却更觉难过,很快就舔舔嘴唇,着急问:“我当然知道前辈很怕痛,所以……为什么还会去刺纹身?”
一下子,秦玦就仿佛被拆穿了最后一道防线,语气陡然委屈起来:“我觉得这样比较霸气不可以吗?……我,我他妈可是花了一千二百块钱!”
就像,比起他年少时珍贵的金钱积蓄,那些他想要刺纹身的理由根本不值一提。
戚霁不由鼻腔一酸,赶紧把人重新搂到怀里:“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秦玦被动地靠在他肩膀,起初还坚持着一动不动,直到戚霁的手不断摩挲他微颤的脊背,他才一咬牙抓扯住戚霁的衣服,声音有些乱:“你这技术出不了台啊……本猛男的体毛都要被你褥秃了……”
戚霁停了半秒,听话地改为轻拍他的背,这弄得他再也找不出什么借口,音色突然沉了下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懂反抗?”
戚霁顿了两秒,只来回摸了摸那些起伏的丑陋伤疤,说:“问一个受到虐待的小孩儿为什么不反抗大人,问题本身就已经足够残忍了。”
秦玦鼻腔一酸,终于忍不住了:“那,那我现在可以哭了吗,戚霁?”
那架势,就像戚霁打乱了他本来的节奏。
戚霁征愣一秒,自然一把拥紧他身体,根本不打算给他什么反应时间:“……好,哭晕过去我抱你去找孟医生。”
秦玦嘴里一句“那还不如你亲自人工呼吸抢救一波”还没说完,抽泣声就汹涌过境,一下淹没他喉咙,如同浪潮般席卷上来,让他痛苦地抓紧了戚霁的衣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哭了。
上一次像这样不控制自己,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他给母亲打电话,对方询问完他哪来的号码就匆匆挂断的时候了。
***
南方四月的天气回暖了不少,窗外一钩弦月的光如同细碎的流沙铺进来,照着他被眼泪弄花一团的脸,也照着戚霁低下头、忍着心疼用手背和袖子替他擦干眼周的动作。
他滚烫的脸颊被发凉的手轻捂着,不再充斥被盐水浸咬的痛感,此刻的两人就像花了钱的大老板和收钱的小服务员,秦玦只顾着享受哄人服务,戚霁则万般心疼地一边安慰他,一边适时地问他:能呼吸吗?来,我给你擦擦;别急着说话,乖,会咬到舌头的;有没有头晕的感觉?如果开始头晕了,要告诉我。
戚霁的语气,基本上跟询问这些话差不多——“老板舒服吗老板你看我活儿还可以吗老板要不要加钱继续”,到后来,靠在他肩上的秦玦实在舒服极了,已经到了闭上眼用脸蹭他手心、安心到几乎忘了自己还在哭的地步。
夜色融融,渐渐地已经快要天亮。
直到秦玦哭得尽兴,戚霁才想照顾他先休息:“先睡吧,前辈,有事也等到明天再说,只要我在,谁也别想动前辈的体毛一下。”
“那,那叫汗毛,你别被我带歪了。”然而终于躺下后,秦玦明明还红着眼睛,却仍放心不下戚霁,“你真的……一点都没有伤心生气吗……花神?确定不是忽悠我?”
这本来是戚霁明天想说的事儿之一,见秦玦主动提起,他便一边拉被角,一边俯身光速捏了捏秦玦的脸,道:“当然没有。不过作为教训,前辈以后都不能再这样口是心非了,免得……免得你搞得自己难过,还导致我的玻璃心也跟着爆炸。”
秦玦认错态度积极,马上英勇就义般点头接受,戚霁见状便松口气搂过他:“好了,眼睛闭上。”
秦玦虽还有点本能的忐忑,但比起前些天连续的浅眠,他已然预料到,今天自己可以睡得很沉了。
后来在被窝里,两人低哑着声音聊了不少迷迷糊糊的话,秦玦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还后怕地主动要求了一波即时测试。
“我怎么老对自己不放心呢,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小戚?这次我绝对说实话。”
戚霁拉着他的手不由轻笑,也并未拒绝他。
“那……前辈以前跟很多女性发生过关系,是真的吗?”
——这事,他还真有点好奇。
秦玦回答:“差……差不多吧,为了证明自己才开的房,又实在没反应,最后带她在手游里上了三个分段,四舍五入也算上过了。”
“……所以,只有一个?”
“……嗯,朋友的朋友,见第二面就说我身材不错。”
“那,前辈对我呢,第几面的时候觉得我不错?”
“……我,我他妈日理万机,早忘了。”
“前辈刚才答应以后都不会口是心非,总没忘吧?”
“你——行,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怎么上你的姿势都想好了,可以吧?”
说着说着,两人就渐渐困倦,戚霁虽看他总算没那么害怕明天的来临,但还是凑得更近护着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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