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渔笑了:“只要他想救你们,破晓之前定会前来。”
离破晓还有三个时辰,城外火焰结界根本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人群中已有人悲声哭泣,还有一些人已经奔去寻云信灯。
城主府年久失修,被众人翻了半天也未寻到那传说中的云信灯。
有人不耐烦地冲过来,一把抓住容不渔的衣襟,怒气冲冲地咆哮道:“这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什么鬼的云信灯?!都这个时候,你还在愚弄我们?!”
此言一出,那原本重燃希望的众人顿时更加绝望,怒极之下将心中悲愤全都朝着容不渔发泄。
“容三爷整天浑浑噩噩地活着,根本同死了没什么分别,你甘心坐以待毙,我们可和你这种人不一样!”
“你根本就是在报私仇!”
“当真无耻至极……”
容不渔冷淡地看着方才还对他有所求的众人现在愤怒狰狞的脸,不知为何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本就不喜陌生人近身,见抓着他衣襟的人似乎有想要挥拳打他的架势,微微一抬袖往那人胸口一拍。
上一瞬还在破口大骂的人被容不渔轻飘飘一掌直直拍在了院落中一棵早已枯萎的参天大树上。
“砰”的一声闷响,那人的身躯直直从树上滑了下来。
众人原本还将他当成碌碌无为可随意欺辱的废物,乍一瞧到这一掌的强悍灵力,全都怔在了原地。
容不渔抬手指向那棵枯树,道:“云信灯。”
众人本能顺着他的手朝着头顶的树上看去,果不其然在枝头发现了一盏似乎长在了枝头的灯笼。
容不渔道:“将灵力送到灯中,便能寻到姬奉欢。”
他言尽于此,转身便要走。
方才还在冲他大骂的人突然颤抖着道:“容三爷……”
容不渔止住步子。
“您……您能救救我们吗?”
云信灯确实可以寻到姬奉欢,只是姬奉欢此人秉性古怪,不知会不会前来相救,而就在他们面前的容不渔,似乎有着他们想都想不到的修为,指不定可救他们于水火。
众人似乎忘记了这几年他们是如何待容不渔的,也忘记了方才是如何狰狞咆哮着斥骂他无耻,眼中期翼几乎化为火焰。
容不渔听到这句话,没忍住,撑着头轻笑了出来。
漆黑的天幕中,一道惊雷猛然劈下,震耳欲聋。
容不渔微微偏头看着他们,眸子里全是嘲讽和悲悯。
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嘲讽这些人令人做吐的丑恶嘴脸,想要呵斥他们表里不一的作为,但是仔细一想,末行之日的哪一个人不是如此呢?
生死面前,人皆有私心。
最后,容不渔只说了一句。
“去寻姬奉欢吧。”
他已仁至义尽。
“三爷!”
有人急急忙忙想要冲上来留住他,容不渔许是厌倦了,身形化为银色碎光,瞬间消散在原地。
只留众人茫然无措地在原地。
***
容不渔回到家时,时尘已经和二七两人一人背着两个小包袱,眼巴巴地等着他。
看到容不渔回来,时尘飞快扑上去:“容叔!”
他一把冲到容不渔怀里,背后比他还高的长弓也顺势撞向容不渔的脸。
容不渔眼疾手快,一把挡住长弓解救自己的脸,笑道:“不是和你说不用收拾了吗?”
时尘又蹭了一下才道:“哪能不收拾啊?清河城不能待了,天一亮咱们就走。”
容不渔揉了揉他的头,柔声道:“清河之境外都是活尸,你不怕?”
时尘摇头:“有容叔在,我什么都不怕。”
二七两肩背着小包袱,双手抱着时尘给他烤的红薯吃个不停,见状蹭过来,毫不客气地拆台。
“那你手抖什么?”
时尘:“……”
时尘像是被人踩了尾巴,“嗷”了一嗓子,满脸通红:“我才没有抖、呢!我就是冷了!”
二七瞥他,眼里全是嫌弃。
时尘怒极一伸手:“把红薯还给我!”
二七说:“好冷啊好冷啊,冷死我啦!”
时尘:“……”
容不渔:“……”
这孩子,为了吃真的一点出息都没有。
容不渔被两人逗笑了,道:“天亮后云归城许是会派人前来,到时你们就跟着他们走就可以了。”
时尘鼻子皱了皱:“容叔不跟我们一起吗?”
正在吃红薯的二七也茫然抬头。
容不渔笑道:“我自有去处,不必担心我。”
时尘立刻道:“容叔去哪儿我去哪儿,我只跟着你。”
二七正忙着吃,只好拼命点头,表示“我也一样”。
容不渔弹了弹时尘的眉心,失笑:“嘴倒是挺甜。”
时尘扯着他,期待地说:“那容叔不会丢下我吧?”
容不渔没回答,只是道:“快去睡觉吧,等天明再说。”
外面雷声阵阵,一股潮气缓慢从地上蔓延,空气间全是雨落泥土的气息。
时尘没多少心眼,也没察觉到容不渔的异样,扯着二七进屋睡觉去了。
在关门时,嘴里还吃着东西的二七回头看了容不渔一眼,暗红的眸子倏地闪过一道黑线,飞快不见了。
容不渔回到内室,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幕,不知在想什么。
犹襄蹭到他身边,道:“你到底打算如何,和他们一起去云归城?”
容不渔眸子仿佛蒙了一层白雾,漫不经心道:“云信灯已连接云归城,姬奉欢明日便会过来。”
犹襄“嚯”了一声:“那你死定了啊,姬奉欢那心狠手辣的人,若是碰到了他你还有命活吗?”
容不渔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打算先回海渊。”
犹襄一愣,沉默半天才道:“那两个孩子呢?”
“你跟着他们,护送他们去云归城,等安顿好了后再回来寻我。”
犹襄道:“呵,寻你?寻你做什么,陪你一起在海渊等死吗?”
他话音刚落,身体中一股红线飞快扭曲着乱撞起来,犹襄明明没有身体,却感觉周身剧痛,比之前被容不渔切成两半还要痛苦。
黑雾猛地颤抖片刻,许久才平定下来。
容不渔:“犹襄?怎么了?”
犹襄咬牙切齿:“没、没事。”
那男人留在他身体的灵力原来是这个作用。
犹襄心中痛骂那疯狗一样的男人不止,半天才道:“那……那之后呢?”
容不渔道:“等姬奉欢走了再说。”
犹襄几乎要翻白眼:“三爷,肃清者本应是来寻其他人的,误打误撞发现了你未死却没有回去复命,您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吗?”
容不渔一皱眉:“什么?”
“那个让肃清者不惜将清河城界撞破也要找到的人,难道不是更值得你在意的事?”
容不渔愣了一下,才疑惑道:“关我何事?”
犹襄:“……”
犹襄原本以为容不渔废物惯了,脑子生锈才没发现这一问题所在,谁知他竟然是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容不渔道:“云归城要寻什么人是他们自己的事,只要不犯到我头上,我不会主动招惹他们。”
犹襄忍无可忍:“我直说了吧,你不觉得那个叫二七的孩子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吗?”
容不渔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蹙眉道:“你怀疑他是姬奉欢要找的人?”
犹襄:“对啊。”
“证据呢?”
犹襄一时语塞。
“我探过他的神识,他对我并无任何恶意。”容不渔道,“也未对我说谎。”
犹襄对容不渔无语至极,烦躁道:“当我没说。”
容不渔:“废话连篇。”
犹襄险些被他的不识好歹给气死,憋着气飞了出去。
容不渔在原地坐了片刻,才推开时尘房间的门,缓步走了进去。
两个少年关系比刚开始见面好了许多,大概都累了,此时正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觉。
两人睡姿都不怎么好,二七斜横在床上,脚还搭在时尘腰上,被子都被踹到了地上。
容不渔无声叹气,将被子捡起给两人盖上,安静看了时尘片刻,才转身走了出去。
二七迷迷瞪瞪地张开眼睛,恍惚间瞧见容不渔将门掩上,疑惑“嗯?”了一声,不过很快又偏头闭上了眼睛。
偌大个房子里全是零零碎碎的东西,容不渔却只拿了一把伞和一坛酒,和犹襄叮嘱了几句,推门洒脱离开。
容不渔说的海渊,正是清河之境外的无尽海渊。
据说那海渊深不可见底,才冠上“无尽”之名。
无尽海渊边缘离容不渔屋舍只有一里路程,他缓慢走过围住城池的火焰,一步步朝着远处海渊走去。
火焰从他身体拂过,却未留下任何痕迹。
满天雷鸣,时不时打下白闪,将周遭照得一亮,转瞬消失。
容不渔微微抬头看着阴沉的天幕,心道这次雨日不知会有多凶险,清河之境雪上加霜,更不知到底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他泥塑的身体连一滴水都撑不过,更何谈漫天雨幕。
自身难保,便不要不自量力去救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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