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就看见了哪怕是在漆黑的夜幕中,也清晰可见的一大团红色特效烟雾,就在他们来时的方向袅袅升起。
黄琦淳:“……”
游酒似乎没注意到身后那道报平安的信号弹,他耸耸肩,转过头去,对同伴道:“他不肯说,把他送去跟他手下待一块吧。”
“送去跟手下待一块”,意思就是,送到那些被丧尸包围啃噬的联盟士兵中间。
黄琦淳立刻大声喊了出来:“我说!我说!是联盟会议派我来的,他们现在以居安派占据了主要席位,手中握有大把资源,不希望人类重返地面!!”
“人类重返地面,同我有什么干系?”游酒逼问,“追杀我的,跟害死我爹的,是不是同一拨人?”
黄琦淳犹豫了一下,风中传来丧尸咆哮嘶吼的声音,他打了个哆嗦,赶忙道:“是、是一拨人,他们担心你复仇……但是……但是最主要的……好像……”
他虽然是大校,但在积极派和居安派、中立派三派的势力斗争中,其实一直处于较低层次,只是被动执行最上层联盟会议的任务,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偶尔几次在隐隐约约听到上司会谈时,多次提起过某个关系重大的人物,与游酒关系匪浅。
黄琦淳曾经一度以为那个关系重大的人物,是已经死在C-23A上的游学正;但从一些只言片语中听到的,那个人仍然在世,那么显然就不会是少将了。
“好像什么?”
领子被游酒拎了起来,游上尉终于失去了虚与委蛇的耐心,摇晃着联盟大校的领子,似乎想把情报从他脑子里摇落出来:“追杀我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就为了追杀他一个,死了那么多人;狙击计划46最后自相残杀的文宵,迎接他的特种兵小队,皇甫财团私人武装的成员……
他就像一个天煞孤星,走到哪里,连累到哪里,而自己恍然不知。
黄琦淳给他拎着领子摇晃得差点窒息,双手被捆缚又无法反抗,翻着白眼,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好像是因为一个,一个……和你有关系的瑞典女人……咳,是个科学家,姓名不详……我只知道这么多……”
揪着他领子的手忽然松开了。
黄琦淳抓紧机会,大口呼吸空气。
他抽空看了看游酒的脸色,这个年轻俊朗的特种兵上尉,此时面上竟然流露出了一种神思游离的表情。那种表情介乎震惊和困惑之间,就像听见了一个史前生物重现大地,或者幼时童话书里读过的黑魔法,当真在眼前施展了出来。
他面上神情如此古怪恍惚,破绽百出,黄琦淳刚才说的那些仿佛不是普通字句,更像是一把尖刀当胸捅了进去。
施言原本抱着双臂,静静的站在一旁冷眼观望游酒逼供;及至那个联盟大校说出“和你有关系的瑞典女人”四个字后,他发现游酒的身形明显一僵,不自觉松开抓扯对方衣领的手指,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那一闪而过的神情绝对来不及作假,一向律己甚严的游酒,居然出现了防备上的短暂失神,分明是心中联想到了某个特定的人,一瞬间忘记了所有伪装。
施言脑海中,陡然,快得来不及反应的掠过了一个清晰念头:
——瑞典女性?
和游酒有……特殊关系?
同样猝不及防蹿上他心头的,还有一股奇怪而又陌生的情绪。
像是一个隐藏得最深最安全的角落里,忽然钻进了一根细不可见的刺,有点刺痛,有点麻痒,想要将它拔除,它却如水滴入海,遍寻不着。
这感觉太过生涩异样,施言愣神在那里,一时竟然有些喘不上气。
黄琦淳也看出了游酒的异常,庆幸自己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之余,又不免担心起该问的问完,会不会直接给弄死了事。
他趁游酒还没动歪念头,紧赶慢赶又补充了一句:“你留着我,只要我的生物信息数据没断,他们就不会另派第二支追杀队伍来,这是出发前他们向我保证的!”
“……”
游酒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黄琦淳心下发毛,那目光像是想将他千刀万剐,但其中憎恶的意味似乎又并不是针对他本人。
大校犯起了嘀咕,那个女人怕不是游酒的老相好吧??
仿佛熬过了许久许久,游酒才一挥手,冷冷道:“带他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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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酒找到荀策时,后者正靠在飞行器尾部一个背风的地方抽烟。
烟当然是从被击毙的飞行员口袋里摸出来的,烟盒上还沾着血,烟丝被压得变了形。
荀策也不嫌寒碜,随手捞出一根就叼在嘴里,点上火发呆。
游酒走过来,看见那烟已经快烧到烟屁股,荀策脚底落了一大截烟灰,显然连抽了好几根。
他记得他是没有烟瘾的。
“抓了个活的,问出来确实是联盟会议背后作梗。”
他道,朝荀策伸出手去。
荀策给他发了一根,两个人一齐背靠着飞行器,望着茫茫夜空。
地面微凉的风从身侧刮过,把其他人忙碌着搭简易营地的声音吹散。
“他们现在以居安派马首是瞻,曾经的积极派元老不是被打压就是被流放,早就远离了地下城权力中心。追杀我,大概也是不想有朝一日我打着老爹的旗号,收兵买马,卷土重来。”
荀策嘲笑道:“官儿不大,考虑的倒是挺远。有这个费尽功夫追杀你的空儿,不如多花点心思解决阿修罗的问题,看这满天飞着的辐射尘浓度,没几年地下城也保不住了;到时候待在地下还是地面,哪处都没差别。”
“所以他们才要进行人体实验,寄望于改造人体数据来防止感染尸化——”游酒忽然道,“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十岁那年,母亲离家出走,从此消无声息吗。”
游酒从不主动提起他那个抛夫弃子的母亲,仅有的一次,是荀策看见他房间里摆着的一家三口照片,问起他母亲的情况时,他才淡淡说过一句“我娘离开我爹走了”。
那好像是他的伤疤或者童年阴影,荀策非常有自觉的很少追问。
这个时候,这个场景,无论如何不是突然怀念母亲的好时机。
荀策讶异的偏过头,看见好友的烟头也叼在嘴里,青烟袅袅却没有吸入一口。
“你那个脸孔漂亮身段火辣的瑞典母亲?我当然记得。”
烟灰掉下来,烫到了手背,游酒像突然回过神来一般一缩,愣了半天神,才道:“我过去一直以为,她离开我爹和我,是回了斯德哥尔摩;也许重新开始了一段婚姻,组建了新的家庭。她当时说我父亲一心扑在工作上,家不成家……”
他红发的好友安静的听着。
“父亲告诫我不可打扰她的生活,因此不论我多么思念她,也从来没有试图去找过她……”
被母亲牵着手在草原上漫步的画面,小孩子们欢喜的嬉笑声,带着药香的白大褂,那些在军用胶囊副作用爆发时全盘涌入梦境里的回忆。
梦境里闪现的蜷缩在蚕蛹般茧体里的孩子,和游学正用性命保护的密匙资料里,那一排排冷冻舱体里被吸干精气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类;游学正说“对从前支持过NHP深表遗憾”,眼底浮起的阴霾与短暂的欲言又止;时间线、散落的记忆碎片、追杀他的人提到的女性瑞典科学家……
缠成一团杂乱无章的线绳,冥冥中像是终于有只手,清理出来了最初的那个线头。
游酒茫然道:“但我现在……可能知道她真正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64、过夜
64、过夜
长久的沉默过后,荀策掐灭手头香烟,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还不一定呢,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幼年记忆,谁知道靠不靠谱?万一记混了也很有可能啊。等到了研究中心,抓个人问一问不就得了,先别自己吓唬自己。”
“再说了,都说你家有监控了,那些监控你的人十有八/九早就把你的家世背景打听得一清二楚,胡诌出一个瑞典女人来散布假信息也不是不可能。反正重点都是要弄死你,因为你爹还是因为你娘要弄死你,结果都一样。”
游酒:“……这种安慰方式并没有让我好过多少。”
“我知道,我就随口说说,没打算安慰你,你总不能指望我赔上肉体吧。”荀策笑了笑,问他,“那个抓来的俘虏关在哪里?我去瞅瞅。”
黄琦淳被押在远离飞行器的一个木桩子上,用绳索捆得严严实实,旁边还有两个皇甫财团的私人武装成员看守。
荀策摆了摆手,让那两个人走远些,自己在黄琦淳面前蹲下身来。
联盟大校看见他就想起他在地下城找自己贼喊捉贼的样子,一腔气闷,不想搭理他。
奈何衣领已然被人拎了起来,这小子不愧是跟游酒沆瀣一气的哥们,逼供的方式都一毛一样。他晃动着黄琦淳,问他:“你们的追踪定位器,是安装在谁的身上?”
黄大校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知道自己没啥好隐瞒的了,索性摊开来说实话:“定位器安在谁身上我不知道,那个追踪定位器信号的装置是从你们皇甫财团的人手里拿来的,也是你们财团的人亲自安装在飞机上的,所以你现在知道自己背后被人捅刀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