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眼中幽黑的天空,被忽然出现的两个人,一左一右盖住了大部分。
祁青冷然,手中剑锋芒毕露,冰轮依旧是他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拍掌袭向邪魔心口。邪魔身后,封至文捏着一张灵符,悄然而至。
邪魔愣愣抬着头,对周围一切浑然不觉。
远方,一个人立于高楼之顶,风拂动银边点缀的黑色长袍,氤氲魔气丝毫近不了其身,强势地在魔气之间开出了一片洁净区域,银月如衬托般在其身后显现。
唐师在观察小朋友们的讨伐战。
邪魔因极端的情感而生,迷乱于极端的情感之中,对周遭一切活物怨怒憎恶,内心只有杀戮,满腔残暴凶狠。
若说邪魔有没有可能哪个时候是比较温和的,那就是这个时候。从强烈刺激邪魔的环境之中释放,出世的这短短片刻,是邪魔最为不防备的时期。
第三条锁链随时可能断裂,一旦断裂便是头疼的变数,祁青的计划便是自己掌握变数,利用这点紧急的最不设防期进行讨伐!剑锋直逼眉心,邪魔忽然一颤,反射性地微微偏头,避开了剑,却受一掌直击心口!
霎时,邪魔五脏六腑受损,唇角溢出鲜血,身躯受千斤之力,向后倒飞。封至文的灵符眼看要贴到送上门的邪魔背上,眼前忽然一花,邪魔竟是不见了踪影。封至文心惊道:“好快!”
邪魔已经到了他们右侧,疯子似的摇摇晃晃。
封至文喊道:“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抓紧了!”
祁青不敢耽搁,当即剑尖点地,这一个翻身如跃动的灵鹿,片刻就到了邪魔面前。邪魔身形飘忽,身法竟是极为上乘,只是一会出现在这,一会儿出现在那,疯疯癫癫地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多次攻击不中,祁青将剑一抛,喝道:“隐峰,出!千峰叠嶂!”
隐峰剑在他身后化为光剑,霎时祁青背后光华万丈,数把隐峰剑形状的光剑从光华中出现,气势凌厉,射向飘忽不定的邪魔。
邪魔虽然浑浑噩噩,却已有了点在感受到危机时做出反应的下意识,当即一个旋身,不想迎面撞上了封至文的灵符。灵符贴上脑门,邪魔当即一怔,符文发出如隔着水般的轻微波动,将魔气吸入灵符之中。
就这一刹那,后续光剑已至。三把剑透体而过,邪魔低头看向身上伤处,黑红的血不断往外流,再抬头看向祁青,喉咙发出低低的沉闷声,正要动作,小腿忽遭重击,顿时一曲。
冰轮掌心按在邪魔后背,并抓住邪魔的手向后一扭,邪魔被迫跪倒在地,没被钳制的那只手向后抓住冰轮的手臂。
隐峰剑从天而降,插在邪魔面前,发出柔光。
邪魔:“!”
祁青口中念诵咒语,隐峰剑没入地下,出现在邪魔脚下,柔光圣洁,使人内心安宁。
天机绝阵。
天机绝阵是书别意的招牌,也是唐师万邪诛心阵的克星,是以修者强大的真气开辟出一片守护之境,境中恶念自消、伤势自愈、邪秽难欺,有幸经历过的修者称之为“扇中仙府”,据说书别意婉拒了好多修者想住在扇子里的请求。
看到祁青费力搞出个迷你天机绝阵,唐师差点从屋顶上一头栽下去。
即便是这么小的天机绝阵,威力仍不可小觑。邪魔看着自下而上的温和光线,身上黑纹竟有从边角开始消散的迹象,一滴泪从眼角落下。
“书……风……书……别意……”
嚯?
邪魔发出悲鸣,魔气从体内狂乱冲出。冰轮首当其冲,一个小心来不及出口已经受到影响,体内的强悍禁制竟一时没能抵挡得住。
一扇窗户,一轮明月,其余……不知道其余是什么,不能动又不能喊的人,眼睛对着什么就只能看到什么。
冰冷月轮美得人心醉,冷得人心寒。
不,他明明已经逃出来了,不可以沉迷在这幅可怕的画面里。
冰轮低叫一声,强行从心魔幻境中脱离,脸色惨白,额冒虚汗,缓过来定睛一看,四周的魔气再不是轻轻徐徐,而是如滚滚黑烟,一条接着一条跟蛇似的扭来扭去,极为恶心。邪魔依旧在他身前双膝跪地,小天机绝阵仍在发着柔光,邪魔却不像受制的样子,只低头,流着眼泪。
“风……”
一条魔气夹着闭着双目的祁青从面前钻了过去,冰轮瞪大眼睛。
封至文双手于胸前维持施法的手势,看到冰轮居然从心魔中脱离了出来,紧急得忘了震惊,悲愤地喊道:“快把祁青拖回来,他要被吃了!”
冰轮不明所以,但没有多问,电光火石间,就决定了对策,掌心按上邪魔额上的黑纹。
封至文:“我去!”
要不是他得维持护体灵符,以维护在魔气中摇摇欲坠的自己,这会儿他能直接晕给冰轮看。冰轮居然进入邪魔的心魔之中,这已经不是不要命的程度,这是不做人了啊!
他待会该不会要面对两个邪魔吧?
封至文瑟瑟发抖,愁眉苦脸。
屋顶上的唐师眉头一挑,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边缘。两条如烟的魔气钻了过来,似想将他卷起,到一半又犹犹豫豫地消散,似想压缩这个人周身令人不快的感觉,到一半又很不肯定地退开了。
唐师一睨胆大包天的魔气,嫌弃得不行,就算他现在屈居书别意的身体,也不是枕垫邪魔的小小魔气能沾染的!
唐师打了个响指,魔气立即惊惧地后退,却半晌没有等到发生什么,反而唐师气血翻涌,差点呕血。
魔气:“……”
唐师:“……”
冰轮进入邪魔的心魔幻境之中,只感觉莫名的力量撕扯自己的身体和情感,无数只手抓着他的情绪,想把他拖入无底深渊,变成深渊中不得解脱、悲怒咆哮的怪兽。
悲!为何是我,快乐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是我?
怒!施加痛苦的人,视而不见的人,我必将千百倍要你们偿还!
恨!那个人,那个受万人敬仰的人,既能救天下人,为何唯要害我?
“太爷爷说你没有名字,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真的吗?那我叫你壳子吧,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不乐意,那就等你醒来以后告诉我。”
大脑深处传来的一个声音,令冰轮猛地张开双目,大口喘息,看到身上哪有什么手?依靠体内那禁制,在心魔幻境中保持住了自己。
“那魔头是被鬼迷了心窍吧,敢只身来碧城,就算有天大的神通,这么做也太活腻味了!”
冰轮看过去,顿时心惊。
应当是空间的缘故,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人的头都是副奇怪的模样,像是一幅完成的画浸了水,画上每个人的头部又被人以湿笔重重地划了一笔,拖出色彩斑斓的痕迹。
冰轮身在一个瓦房后面,天上乌云密布,雨滴落在冰轮脸上,他张大眼睛,看到前方屋顶上并行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的头也是一条诡异的五颜六色,但冰轮能从服装分辨出其中一人是书别意,另一个人深色劲装,腰间挂个酒葫芦,正在对书别意说道:“趁此机会,动用碧城全部力量,可以使魔头伏诛。”
书别意没有说话。
冰轮穿过瓦房,视线豁然开朗,宽阔长街只有两个人。两个人都在一匹骏马上,一个红衣撑着红伞,拉着缰绳,另一个人在他身前,穿着白色衣裳,露出袖袍的手很是瘦弱。
天昏沉,雨淅沥,房屋错综密布,房内、巷子里埋伏了无数人,却是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发出的声音不敢超过了雨声。街道上的两个人岂会不知道周围的形势,却如入无人之境。冰轮认不出脸来,从其中一人的衣着来分辨,撑伞的魔头想必就是危楼之主唐师。
雨点滴落在伞面上,从边缘坠落成线,前面的人似乎是转过了头来,和唐师说话。拖得长长的脑袋实在是看不出表情,但冰轮能感觉到两个人应该都是在笑的。
“快到我家了。”坐在前面的那个人说:“就在前面,这里变化好大,我差点要不认识路了。”
唐师:“你家是什么样的?”
那个人说:“记忆里很脏很破,不是什么好地方。”
邪魔是谁?是这些人中的哪一个?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来到书别意身后,说:“还不动手吗?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
书别意身旁的那个劲装转过身来,说道:“等一下,别着急。”
锦衣:“这话别跟我说,跟其他人说去。”
满城开光以上修士都聚集到了这里,就为了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消灭魔头。
劲装:“我相信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几句话就能让大家消火,安定下来。”
锦衣:“不如借用你的酒葫芦,每个人喝点酒,就不紧张冲动了。”
劲装立即护住自己的酒葫芦:“喂喂,这么多人每人来一口,我的酒葫芦就干了,不准打他的主意,要是你想喝,我就偷偷分你一点。”
劲装还真打开了酒葫芦,凑了过来:“就一口啊,大战在即,酒喝多了误事。”
锦衣:“……”
劲装:“你喝不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