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柳如意已经利用自己的计谋,从宫外成功通过皇宫里的暗道,回到了宫里,当她由京畿禁军护送到早朝的正大光明殿内,一众的臣子皆是惊诧。
“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是何时到的?”
臣子们相继退到两侧,交头接耳地,小声地讨论着柳如意是怎么通过宫门前那重重封锁的。
但柳如意却没有时间给这些臣子解惑,她看着上首那个坐在太子后面的容晴,眯了眯眼睛,高声道:“见过太子千岁。”
太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当看见她的时候,眼底就出现了欣喜来,赶忙脆声道:“母妃快请起!”
他还想说更多的内容,却不知想到什么,忽而回头去看身后垂帘里的女人,剩下的内容就不敢出口了。
他也害怕容晴。
哪怕他少时见过这个女人,但后来更多的……从宫人的口中听过关于这个心狠手辣的前贵妃的故事时,他就觉得这人真可怕啊。
这个女人甚至昨日还想逼宫,想要扶持他当皇帝,然后为自己和前皇后、那个罪臣戚家平反,今日的早朝,正是在议论这个。
小太子犹不知所出,好在柳如意回来了。
如今,柳如意看着堂而皇之挟太子而令群臣的容晴,两人隔着帘子对视半晌,柳如意忽然问:“我大燕何时有让罪臣登这正大光明殿的规矩了?罪女容氏真是好大的胆子。”
容晴却勾了勾唇,问她:“柳皇贵妃从前在我跟前卑躬屈膝,既然我的奴婢能在这殿内行走,为何这个位子我却坐不得?”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十年的平和假象、风平浪静,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都到了双方收割胜利的时候。
柳如意先前借着容家的势崛起,而容晴又借着她的柳家保了自己这边的势力,如今京畿周围的守备都归了容家,哪怕柳如意握有十万京畿护卫军,能调动他们保卫天子,也不定能跟容晴如今的三十万大军相抗衡。
柳如意却没想和她硬碰硬——
只见她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明黄色的卷轴,高高举起,扬声道:“圣上旨意在此!”
见圣旨如面天子。
朝臣们都跪趴了下去。
容晴眼中闪过一分暗恨和懊恼,她明明已经让人将这宫中的所有出入口都堵住了,也不知道柳如意是从哪个老鼠洞里钻进来的。
她就知道,让柳如意回到这宫里,将会有很大的麻烦出现。
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她还是由着身边的阿芽搀着自己,走到帘前,乖顺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听见柳如意念这圣旨的内容。
这是皇帝的临终遗诏。
其中宣布将皇位传与太子,由皇后柳如意、并柳家太傅监国,群臣辅助……
圣旨一出——
朝中皆是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若不是容晴有先见之明,在这殿外安插了自己的人手,此刻她怕不是要立即被柳如意命人拖下去,打入天牢,就此一败涂地。
柳如意直接宣布退朝。
她孤身一人,在这殿内,与皇帝、还有容晴对峙。
容晴笑得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明明她已经失去了天命,背离了人心,可因为她手握兵权,如今看起来,倒是柳如意才像是那个随时要丢掉性命的人。
她也是率先出声的那个:“柳皇后……这分胆色倒是不小,竟然敢孤身一人上虎山,令人佩服。”
柳如意却没有与她卖关子,直言道:“容晴,我知你所想,你平生所求不过三样,第一,为皇后报仇,第二,为戚家平反,第三,保住容家。”
“第一样,皇帝……先帝已然驾崩,你得偿所愿了,第二样,今日我与皇帝可在此立下保证,五年之内,戚家老少、还有当年在漠北战场丢掉性命的冤魂,都能得到安息,第三样……给容家已逝的容太爷追封护国公,入祖庙,赐丹书铁券,让你容家享万世香火。”
她话说的诚恳,容晴却是笑着拍了拍手,不紧不慢的、稀稀拉拉的掌声在这殿内孤零零的回响。
尔后,容晴停了动作,朝她看去,笑着高声道:“不愧是已经当上皇后、不,如今该尊称一声太后了,不愧是已经成为太后的人,连说话都比从前大胆了,三言两语便能许下我容家的千秋万代,好大的口气。”
她说:“我差点就信了。”
在那冷宫当中寂静了十年。
容晴没有一日是敢懈怠的,她已经为这一日筹划了太多,如今怎么可能舍得将自己手中的筹码教出,然后任人宰割呢?
柳如意定定地看着她,半步都没有退。
好一会儿之后,柳如意突然道:“即便你今日杀了我又如何?他日天子成长,你亦要将手中的权力交予他,到时,你便成为他最恨的人,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吗?”
容晴淡淡道:“他身上流着戚家的血,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年幼的皇帝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前后看看,好像根本听不懂她们俩究竟在说什么。
柳如意笑着摇头:“先帝身上亦流着大燕的血脉,他又何尝与太-祖一般,对戚家交付全部的信任呢?容姐姐,你该明白的,他们是皇帝,坐在这皇位上的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们都以为你要这天下,我却是知道的,我一直都知晓,在这宫中,你究竟想要什么——”
柳如意抛出了自己最后的筹码:
“若我告诉你,当年戚后根本没有死呢?”
此话一出,容晴倏然抬眼,漆黑的眸子像是鹰钩一样死死地将这人给盯住,好像恨不能将说这话的人魂魄给拖出来,丢进地狱的烈火里去,让她也尝尝听者内心备受煎熬的滋味。
容晴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嘴唇抿了抿,目光中竟透出几分恨来。
“柳如意——”她一字一字地喊着对方的名姓,难以置信柳如意竟然拿这事来糊弄自己,她问:“是不是我在这冷宫里待久了,你便也以为我疯了,连这样的鬼话都能信?”
柳如意却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
然后,她慢慢地说道:“每个月初一和十五,我都派一个戴半张面具的老妪去给你送东西,若你见过她,就该知晓,她半张脸都是火烧的痕迹,剩下的一半又被黑色的面具挡住,从来没有人见过那老妪的模样。”
“从宫里出入,也没有侍卫会盘查她,因为她的模样太丑、身姿又太佝偻。”
“她就扮成这副模样,等了你十年。”
“你可曾出去见过她一次,容晴?”
此话一出,容晴的身子陡然震了震。
连她身边的阿芽都是大口地呼吸了一下,可见这事给她们俩带来的震撼。
容晴想到以前阿芽同自己抱怨的那些话来:
“今日又是那老妪过来,也不知她这样丑,会不会被宫中那些不长眼的人欺负,这里的人惯爱捧高踩低,我真担心她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
“那你便去劝她,下次莫要来了。”
……
“娘娘,今日那老妪送来了两颗水灵灵的大桃儿,你快尝尝!”
“这个时节,怎会有这样好的桃子?”
“不知,兴许是柳如意宫中来的叭,我可听闻,她如今圣眷正浓,什么好东西都往她的宫里送去,什么八年前的珊瑚塔、红玛瑙做的卷珠帘、听着便气派极了,匀这样一两颗桃子予我们,对她而言小事一桩罢。”
“这桃儿你送一颗出去,给那老妪。”
“娘娘!这个天这冷宫里又无冰,连水都是热乎的,就这么两颗桃儿,您不自己留着,为何要送——”
“快去。”
……
“娘娘!今日又是那老妪,她送来了两件袄,不知是谁缝的,针脚真是仔细啊,我问她以前是否为绣娘,她却摇了摇头便走了,这人好怪。”
“今日你问到她名姓了么?”
“没有,这人好像是个哑巴,估摸着以前在宫里犯了大错吧,又是哑巴又这样丑,脸上还有那火烧似的痕迹,娘娘您可千万别去看,怪吓人的,奴婢怕你看了做噩梦。”
“不至于……不过,没有必要去看。”
“为何?”
“……”
……
因为,那人与她们送了这样多的恩情,容晴担心自己见过了,便对那人产生同情,若是有一日,这样的一个家伙在这宫中死去了,容晴就要多一分伤心难过。
她不想再难过了。
当年她所有的眼泪、所有的痛楚、还有那一颗心,都已经留在了长乐宫。
而听阿芽描述的那人,怎么听怎么让容晴觉得,这样的人在这宫里实在是太渺小了,渺小的时刻都可能死去。
可是……
柳如意看着她的神色变化,淡淡道:“我知我这一张嘴,口说无凭,你若是想,我便将她请来见一见你。”
“当年你们因我的婢女而获罪,如今……算是我还皇后一份恩情,你只要交出兵符,从这宫里出去,那些恩怨,便再不与你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