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皇后身为国母,宫中皇子皇女不问其母,皆称一声母后,论辈分,章淮南是穆音的舅舅。
穆青衫膝下现有三子两女,七公主虽比穆音小上三岁,却已许了夫家,除去穆音,其余的皇子要么尚且年幼,要么已经成家,只有深得圣宠的穆音,年已十九,一点要嫁的苗头都没有,这可愁坏了国母。
那些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这做皇后的,薄待了四公主。
淑妃与皇帝是一点儿都不急,急坏了皇帝的三宫六院,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总留在宫中,陛下眼里装着四公主,就装不下她们的儿女。
陛下向来偏宠公主,礼部尚书之子娶了七公主,一路高升,事实证明只要女婿做的好,陛下怎么看你都顺眼。
故而大夏的公主十分抢手,各家都愿意娶,陛下却只有两位公主,七公主已然嫁了,那么只剩下四公主了。
且不说四公主美名远扬,更兼有贤名,执掌内府已逾三年,事无巨细,都料理得当,这么一个德才兼备又貌比西施的女子,长安的公子们,怎能不心动。
内府宗正一职,一向由皇族宗亲任理,陛下一无叔伯,二无兄弟,便是姑姊也无有在世者,只得由小辈帮着料理内府。
太子庶务缠身,无暇分神,陛下思来想去,便选中了四公主,朝堂之上,倒无争议,就这么定了下来。
内府为皇家私库,并设宗正堂,主掌刑律、吏务司主掌出纳、司礼属主掌小祭祀及内官宫人品级、银虎府主掌皇庄赋税及皇族府邸赐下和宫中武备、制造处主掌皇家织物制器、文华堂主管御书库,执掌各宫及皇族赐下书籍和印刷编册、太医院主掌医药、司马署主管御马仪仗。
内府共计两堂、两属、一司、一府、一院、一处,庶务繁杂,又非皇族不得任理,此前一直是穆青衫亲自兼任,皆放任手底下的官员自行处置,若非要事,一概不理,这样显然是不行的,愁得内府各处大臣头发都白了,这皇亲国戚的,他们做臣子的,谁也得罪不起。
后宫不得干政,便是皇帝私府,也属朝廷行政的一部分,皇后管不得,陛下不愿管,外臣不敢管,太子成日忙着为父皇分忧,头都快秃了。
太子之下,序齿靠前的皇子皇女都去的早,一直排到四公主穆音,故而公主年方十六,便被陛下丢进内府,学着料理内府要务,与他的太子哥哥同甘共苦,领悟头秃之苦,陛下的孩子早当家,说的就是这回事。
四公主管着内府,便是执掌六宫的皇后,也得给四公主几分薄面,诸位娘娘的衣食住行,可都离不开内府。
章淮南也算看着穆音长大,不过不是时常见着,后宫不少琐事,内府也难得清闲。
皇后与淑妃相处的还算融洽,淑妃底子薄,自生了穆音,元气大伤,再难有子嗣,如何得宠,在皇后眼中,也不算太碍眼,何况皇后还有太子,着实犯不着妒恨淑妃给她下绊。
皇后有心撮合穆音与章淮南来着,特别是琴美人入宫以后,想想穆音无论是出身、样貌、才华,哪一样是琴素能比的,这可是一桩好亲事。
况且穆音也并非全然无意于章淮南,女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可惜自家傻弟弟半分没存这个心思,难不成让穆音一个女孩子家家去提这件事。
“女孩子家家”的穆音并非碍着脸面不敢表明心意,而是他确确实实知道章淮南对他无意,章淮南钟情于琴美人之事,他早便知道了,章淮南看琴美人的眼神就不一般。
琴素他是见过的,扶风弱柳一般的玉人儿,不卑不亢,是个好姑娘,与章淮南这般文质彬彬的雅士十分相配。
未曾听闻章淮南好男风,他穆音再是当了十九年的公主,终归是男子,不问青红皂白要父皇赐婚,到头来只怕与章淮南成了一对怨偶。
故而穆音并不打算叫章淮南知晓他的心意,他不嫁也好,母妃会帮他说情的,他有他的苦衷。
一个不知,一个不言,本该就此相安无事。
偏偏皇后从中作梗,强当月老,放着宫人不使唤,非要叫穆音送在宫宴上喝醉了酒的章淮南回府,也不想他们孤男寡“女”,于礼不合。
他自然不曾轻薄章淮南,章淮南也不曾轻薄他,只是章淮南喝醉之后,粘人的很,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顾扶风索性便将外衣脱给了他。
次日章淮南酒醒,身上多盖了一件衣裳,看样式,竟是女子的衣物,这可是个大问题,问了下人,得知昨夜是四公主送他回的府,在他屋中小待了片刻,出来之后,外衫便不在她身上了。
章淮南得知此事,犹如五雷轰顶,觉得自己定然是轻薄了四公主,四公主羞怒之下,夺门而去。
章淮南懊恼不已,四公主何许人物,他怎能…怎能轻薄于她,叫旁人知道了,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了。
章淮南吩咐家中下人不得多嘴,女儿家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何况她是公主。
章淮南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四公主赔礼道歉,怎么想都觉得自个罪大恶极。
此事却不知怎的,迅速在京中传开了,传到穆青衫耳中,穆青衫问起,穆音干巴巴的说了一句:“父皇,章公子不曾轻薄于女儿,那些都是谣传。”
穆青衫不悦道:“怎得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平白污了你的名声,三人成虎。”穆青衫这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倒真像养了个闺女。
不日,皇后将章淮南传到宫中问话:“淮南,姐姐是信你的,可事情闹成这样,无论如何,你都该给穆音一个交代。”
交代,他该给穆音什么交代,穆音的外衫还挂在他房中,沁了他房中点的檀香,显然穆音并不缺这一件衣裳,他竟也没想起来还她。
晚间章淮南回到家中,看着衣架上那件月白色的大袖衫,后头用银线绣了大幅的白孔雀,他还记得那天晚上穆音穿着它的样子,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他眼中并非没有穆音,只是他从来不敢奢想,穆音美的好似画卷中人,怎会与他这等凡夫俗子有什么姻缘,她值得全天下最好的,帝王将相,她都选得。
而他章淮南身无功名,家中那些也算不得他的,他还有个哥哥不是,章淮南觉得,琴素与他才最相宜,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可上天为何偏偏要拆散他们,琴素也不能与他相伴了。
章淮南命人将穆音的外衫洗净晾干,想着择日还她,他还记得那日,穆音的衣袍上带着淡雅的幽兰香,不知拿什么熏的衣服,后来章淮南命人将京都的香料铺子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那种香气,只得放弃。
碧珏拿着金斗将它熨好,挂回衣架上,点上小公子最爱的檀香。
章淮南就寝时看到那件月白银绣雀的大袖衫又挂在他床头,伸手牵过衣袖,隔着一寸之距轻嗅,再不是穆音身上的幽兰香,而是他房中的檀香。
章淮南不禁失笑,方才他在想什么,竟觉得这件衣衫上面,如今还会留有穆音身上的幽兰香。
琴素进宫有多久了,好像快一年了,琴素身上是什么味道的,他好像从来没注意过。
章淮南迷迷糊糊的想着那股若有似无的幽兰香,进入了梦乡。
当夜,章淮南做了一个十分不雅正的梦,梦中他为穆音更衣,鼻尖萦绕着那股若有似无的幽兰香,闻得他浑身燥热。
只差最后那件亵衣,穆音便与要他赤诚相见,章淮南咽下口中的津液,在躁动不安中挣扎着醒来,他未曾见过女子的身躯,故而也梦不出穆音光裸的身子,是什么模样。
章淮南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将男欢女爱加诸于穆音身上,穆音于他而言是天边不能触及的明月,可事实证明,他与天底下所有的好色之徒一般无二。
他是不是太薄情了,琴素进宫还不到一年,他便在梦中想着别的女子,那个女子还是穆音。
今日进宫将衣衫还给穆音罢,章淮南这样想着,起身用锦帛将叠好的衣衫包好,放到木盒中,提进宫去了。
有一枝早春的玉兰越过宫墙,婷婷袅袅的绽开柔嫩的花瓣,真美啊,章淮南觉得若是将它别在穆音发间,定然十分相宜。
章淮南这样想着,见四下无人,放下木盒,顾不得相府三公子的仪态,纵身跃起去够枝头的玉兰,一次没够着,再次尝试。
够到了,章淮南绽开笑,垂手低头落地的那一瞬,见一乘玉撵拐过宫巷,穆音坐在上头,在纷落的玉兰花瓣中,向他看来,那双眼眸润化春风,沁入他的心扉。
糟糕…
第52章 四公主(三)
玉撵落在章淮南跟前,穆音发间斜插的步摇晃荡出清响,细碎的飘扬在空中,拂过章公子的心湖,推开层层涟漪,穆音问道:“三公子是要去面见皇后?”
章淮南下意识摇头,他今儿个进宫是来见穆音的:“来见你。”
穆音稍有讶异,脸上笑意不减:“见我做什么?”
章淮南拎起提盒,将手中那朵玉兰花放在盒盖上,向穆音递去:“来还你衣衫。”
穆音身后的婢子听了,不由浮想联翩,闹红了耳根,哎呀,三公子可真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