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了医院,坐在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阮羽紧紧抓住薄薄的化验单,身边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骂声,他咬紧牙关,抬起头来,看向医生,“为什么呢?我们是亲兄弟,为什么,会不匹配呢?”
医生坐在办公桌后,推推眼镜,平静地说,“即使是亲兄弟,骨髓能够匹配的概率依然很低,我们已经在中华骨髓库中发出需求,联系到了几个志愿者,但是他们都因为各种原因拒绝了捐献,对此,我们也很遗憾。”
阮羽仰起头,看着办公室惨白的天花板,半晌,慢慢地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来,“谢谢你,成医生,请继续寻找适合的骨髓,我……我们不会放弃,我一定要让小玠健健康康地活下来。”
成医生负责阮玠的病情已经好几年,知道这个哥哥这几年生活得艰难,他叹气,“小羽,即使找到了合适的骨髓,手术需要的费用是你无法支付的,并且手术后的休养也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
“不管要多少钱,我都会可以去赚,”阮羽低头看着自己枯瘦如柴的手指,面无表情地说,“我只要小玠活着。”
从病房里出来,阮母哭哭啼啼地咒骂着,她看向旁边的儿子,突然止住了哭声,一把扯向他的领子,“你身上怎么会有吻痕?你谈恋爱了?”
阮羽推开她,合上领口,“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阮母尖声,“你哪来那么多钱?啊?你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
两人停在病房门口,阮羽透过门上的窗户看一眼在里面安静睡觉的弟弟,转头冷冷地看向母亲,压低声音,“我的钱,是我卖身得来的,你有什么意见?”
“你!”阮母大惊,哭叫着扑上去厮打起来,“你还有没有廉耻?你他妈是个男的,你去当婊子……”
阮羽架住哭天抢地的母亲,一把甩开她,手指警告地指向她,“我警告你,不要让小玠知道,”他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一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喃喃道,“什么廉耻、自尊,我都不要,我只要小玠活着。”
从蓬山嘉年华回来,龙骑众人在客厅里炫耀各自的战利品,陈词少女情怀大发作了,买了一堆卡套、钱包、手机挂件、抱枕之类的小玩意儿,肖图狠狠地叹一口气,从卧室拎出一个大背包,往地上一倒,哗啦——无数本高H的同人画本出现在地板上。
管诚兰花指从地上捡起一本,翻开一页,眼睛刷地瞪大,捂眼嗲叫,“哦闹!我看到了什么?天啊,闪瞎伦家的狗眼啊!”
众人好奇,凑过去一看,齐刷刷扭头看向楚镜和张渐天,满脸的高深莫测。
“什么东西啊,你们都这幅表情……”张渐天笑着从管诚手里拿过本子,顿时囧了,“楚哥,我有没有叫过你镜儿?”
楚镜一脸便秘表情。
张渐天将本子对他打开,一个衣衫不整的鬼道如同常春藤缠梅花树般缠在旁边光裸上半身的游侠身上。
——天哥哥……
——镜儿……
楚镜默默地无语凝噎了。
华弦一天胡吃海塞地吃多了,躺在沙发上摸着小肚子,看到大家的夸张反应,十分鄙视他们,挥挥爪子,“小图子,我包里还有几本,跟你们推荐哦,有一本蓝天镜3P的,网上可有名了。”
陈词笑眯眯地举起手里封面劲爆的本子,“你是说这个咩?”
张渐天惊恐,颤抖着问,“陈哥,里面是什么?”
陈词笑靥如花,“里面阿镜是亡国的小皇子,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被邪恶的蓝田大帝禁锢在后宫之中,每天圈圈叉叉,晚上又圈圈叉叉,从正面圈圈叉叉,从后面圈圈叉叉,绑起来圈圈叉叉……”
楚镜冷冷地瞥他一眼,“你有完没完?”
陈词一脸无辜地举起本子,“这可不能赖我,他圈圈又叉叉了你十几页啊。”
众人大笑,张渐天也笑着摇头,“不是蓝天镜3P么?我在哪儿?”
陈词哗啦哗啦往后又翻了几十页,突然神情振奋,“啊,找到了,你是阿镜皇子身边的一只哈士奇……”
张渐天:“……”
楚镜的手机铃声突然想起来,张渐天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沙发上拿过他的手机,刚要递给他,突然一怔,“这是……”
“怎么了?”楚镜疑惑地接过手机,皱起眉头,“阮羽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
第58章 阮羽的哀求
夏天的雨总是毫无预兆地出现,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乌云滚滚,不一会儿,电闪雷鸣夹杂着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张渐天从房间找出一把雨伞,对站在洗手间镜子前整理头发的楚镜道,“你们约在什么地方?我陪你去吧。”
楚镜转过头,淡淡地看他一眼,又移过眼去,“不用。”
“还是我陪着你吧,”张渐天固执,他站在洗手间门口,视线落在他的小臂上,那里已经看不出明显的伤痕,可是创伤是在的,被狠狠打断的骨头,不是几个月休养就能养好的。
楚镜放下梳子,看着镜子中面无表情的自己,极浅地笑了一下,他平静地说,“你不用紧张,我们约在正常的茶餐厅,人来人往的地方,我不会做出格的事。”
伤人一语,张口即出,让张渐天瞬间仿佛被一道利剑狠狠地扎在了心底,他快步走上去,一把抱住楚镜的细腰,埋头在他脖颈间,“楚哥,你要相信我,只爱你一个人。”
楚镜这才真正地笑起来,抬手覆在他的手上,放柔了声音,“我知道。”
站在阳台下,哗啦——张渐天撑开雨伞,揽住楚镜的细腰,两人并肩走出门洞,雷电已经停歇,瓢泼大雨也小了点儿。
两人到了茶餐厅,找到角落里的一个小隔间,附近隔间中都没有人,只有阮羽静静地坐在里面,看到他们来后,站了起来,指向对面的座位,“请坐。”
服务员送上茶水,阮羽端起茶壶给楚镜和张渐天倒上,低声道,“今天,约你出来,是有事相求。”
楚镜淡淡地问,“什么事?”
阮羽抬起头来,“小玠的病情已经到了不得不换骨髓的地步,我的配型失败了,目前也找不到其他的志愿者,你和我们有一半相同的血缘,我想……”
“不行!”张渐天突然出声,“我不同意。”
阮羽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转眼看向楚镜,“楚哥,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对你做下的事情,是猪狗不如,但是,小玠是无辜的。”
“我不会允许楚哥去捐献骨髓,”张渐天冷着脸看向他,“小羽,你知道楚哥对我有多重要,我不会允许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阮羽看向他,“医生说过,骨髓移植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医生说过就一定会是万无一失的吗?”张渐天提高声音,“从骨头中往外抽骨髓怎么可能不对人体造成伤害?”
“够了!”楚镜突然出声,他声音不高,却让那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他拿起勺子,往茶水中丢一粒冰糖,抬眼看向阮羽,平静道,“为什么来找我呢?你是他的亲兄弟,配型还会失败,我就一定会成功?”
阮羽双手握紧面前的杯子,咬一下嘴唇,“同父异母的兄弟,成功几率总要比普通人大一些的。”
“嗤……”楚镜突然笑了起来,他举起那只受伤的手臂,晃了两下,悠然地问,“现在想起来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了?”
阮羽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楚镜站起来,对张渐天道,“我们回去。”
张渐天握了他的手,两人往隔间外走去。
“等等,”阮羽突然提高声音,伸手拉住楚镜,“求你。”
楚镜回头看向他,面无表情。
阮羽与他对视片刻,膝盖一软,慢慢地跪了下来。
他看着楚镜的鞋面,低声下气道,“楚哥,求求你。”
张渐天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半晌,转头看向楚镜,却发现楚镜一直在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在等待自己表态。
张渐天觉得喉中好想堵住一块棉花,难受得不得了,本以为与阮羽这么多年的兄弟,早在他打断楚镜手臂的时候就断得干干净净,却没想到当看着昔日好友毫无尊严地跪在楚镜面前时,他会如此难过。
始知晓,有些感情不是你想断就能了断,在自己与楚镜尚未相识的那些年月里,是阮羽陪他走过了那么多的年少轻狂。
他曾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张渐天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如果他没有那样残忍地伤害了楚镜,自己也许会和他当一辈子的好兄弟也说不定。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在那个深不见底的暗巷中,这个自己最好的朋友,就那么狠心地打断了楚镜的手臂。
他很想知道,在他下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楚镜是自己最爱的人?
阮羽跪在地上,低低地俯下身去,额头碰在了地上,“楚哥,求你,救救小玠,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小玠是无辜的。”
楚镜却没有理他,而是一直眼神淡淡地看着张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