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泽挑眉,等着他往下说。
岑琢瞪着丁焕亮,瘦削的脸颊苍白。
“是谁利用伽蓝堂悄然入关,是谁欺骗伽蓝堂进入猛鬼城,又是谁用太子换狸猫,救走了白濡尔?”
是猩红色的牡丹狮子。
汤泽想起视频里那家伙,暴戾凶残,亮着火似的照明灯,“等我到江汉,如果发现岑琢少了一根头发,”他威胁,“整个染社都要给他陪葬!”
汤泽突然意识到,牡丹狮子和岑琢之间没那么简单,他唯一的弟弟,也许被他最痛恨的仇敌,像懵懂的女人一样玩弄了。
“那个逐夜凉,”汤泽问岑琢,“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岑琢苦笑,根本没有这个人,他露出心痛的表情,他爱的人只是一堆冰冷的金属,从不存在。
事到如今,他却仍想替他隐瞒,汤泽狂怒,吼向丁焕亮:“滚!”
“社长,”丁焕亮没被他的怒气镇住,“我有最后一句话要问。”
汤泽沉声:“你还想问什么?”
丁焕亮面向岑琢:“是不是司杰把你从临时牢房里放出来的?”
汤泽意外。
“他临走前在你耳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岑琢一愣:“他……什么也没说。”
丁焕亮眯起眼睛。
其实司杰说了,他说:如果你想死,就从这个房间走出去,走廊上的看守有权直接击毙逃犯,门是开着的。
“司杰?”汤泽在床边踱步。
丁焕亮颔首:“我怀疑他用设备干扰密码锁加密,是我们一直要找的那个卧底。”
汤泽想了想:“司杰不傻,他知道小琢从那个房间出去就是死,他看过成沙传回来的录像,如果他是卧底,应该替牡丹狮子救人,而不是杀人。”
如果这个卧底明知道救不了人呢,丁焕亮默默反问,他会留着岑琢这样一个关键性人质,去威胁牡丹狮子的安危吗?
但汤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被从那道门里推出来,丁焕亮知道,社长的亲弟弟在他手里千疮百孔,他会被再次踢出核心层,而这一次,他看不到翻身的希望。
汤泽一口一口喂岑琢吃完桃子,等他睡了,才回到办公室。坐在那个睥睨天下的位置上,他陷入沉思,岑琢的伤绝不只在身上,还有心,伤他的人是逐夜凉。
一想到这个,他就怒不可遏,但更多的,是当哥哥的忧心,也许有些冲动了,他按下通话器:“给我叫戴冲来。”
等了快一个小时,等来一个懒洋洋的敲门声,汤泽无奈,那家伙是这样的,连社长室的门都不会好好敲。
进来的是个高大的男孩子,十八九岁,有一对变异的蓝眼睛,穿着规矩的白衬衫,却压不住身上那股野性,乌黑的眉头、扬起的下巴、精悍的腰身,每一个细节都写着“浪子”两个字。
这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帅,汤泽不得不承认,没人抵挡得了他的魅力。
“哥,什么事,”戴冲也不行礼,没等汤泽请,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下班了,我车都开出去了。”
“我找你,哪那么多废话,”汤泽踢他,“怎么说也是我的第二秘书,平时开会不见人就算了,八百辈子找你一次,还他妈跟我抱怨。”
戴冲笑了,很不当回事,但不招人烦:“哥,你说事儿。”
汤泽瞧着他,琢磨怎么开口:“和女朋友怎么样?”
“分了。”戴冲一摊手,耸了耸肩。
汤泽向前倾身:“又分了?”
“女人嘛,”戴冲玩着汤泽桌上的鹅卵石摆件,“稍一点不如意就唧唧歪歪,烦死了。”
拘鬼牌戴冲,染社排名第二的骨骼御者,少年成名,整个江汉的小伙全拉出来,要论在女人堆里吃得开,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哦……”汤泽靠回椅背,装作不经意,“哎那个,我弟弟回来了,你知道吧?”
戴冲点点头:“听说了,亲弟弟?”
汤泽打量他的肩膀、下颌、手腕,很性感:“亲的。”
“比我还亲?”戴冲朝他眨了眨蓝眼睛。
“你?”汤泽冷笑,“我弟弟,论身材、论长相、论性格,哪儿都比你强。”
“吹吧你,”戴冲撇嘴,“哪天见见。”
“你说的,”汤泽十指交叉撑在桌上,认真地看着他,“我现在就带你去。”
戴冲终于听出不对劲儿了,仰头往后靠,舔了舔嘴唇:“哥,我怎么觉得你在这儿给我下套呢?”
“我弟弟……”汤泽不好开口,话说得很隐讳,“在别人那儿吃了点亏……我也是没辙了,你帮我哄哄。”
戴冲挑起一侧眉峰,这个“哄哄”,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哥,你知道我,要是女的,怎么哄都行,男的,我使不上劲儿啊。”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明摆着拒绝,也不让人动气,“先见见,”汤泽劝,“交个朋友,他要是看不上你,就算了。”
“操,”戴冲乐了,“什么人能看不上我,眼瞎了。”
汤泽也笑:“你知道伤了他的人是谁?”
戴冲摇头,不感兴趣。
汤泽悠悠吐出四个字:“牡丹狮子。”
戴冲整个人一呆,怔住了。
“牡丹狮子为了他,要血洗江汉,”汤泽说,“你觉得你比牡丹狮子,怎么样?”
戴冲的傲劲儿乖乖收回去,没说话。
汤泽归棋落子:“所以我说,我弟真不一定能看上你。”
第87章 马蹄莲┃娇嫩的花瓣蹭在黑西装上,沙沙地响。
戴冲黑着脸走进医务中心, 看看表, 九点多了,他翻个白眼拐进病房, 医生、小弟看见他都是一愣, 这种消毒水呛鼻子的地方, 他从不来。
戴冲也觉得丢人,妈的, 汤泽本来要一起来的, 他死活没让。119室,门缝里亮着灯, 他磨蹭半天, 做好心理建设推门进去。
屋里没人, 空床,拔下来的注射器拖在地上,窗户半开着。
“我操?”他气乐了,有点屈尊大驾扑了个空的懊恼, 踹一脚墙边的什么东西, 哗啦一声, 半固定的金属架塌了,针头药片撒了一地。
他盯着这一地狼藉,心说这他妈什么岑琢绝对跟他犯冲,开门想走,窗户外头突然有人说话:“干什么呢,拆房啊?”
他折回来, 盯着窗口。
常年打仗,下意识对声音定位,人在窗外,右侧。他几步跳上窗台,这是一楼,离地面很近,腿搭下去就是草丛,窗口两边各有一块突出的外墙构件。
“喂,”戴冲朝构件那头打招呼,“隔壁的。”
“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屋的人上哪儿去了,知道吗?”
那头没说话,看来是不知道。戴冲回身想走,一抬头,看见满天的星斗,沸腾的银水似的,密密麻麻在天上闪:“我操……”
他坐下,小孩一样仰着脖子看星。
构件那头的人知道他没走,声音融在熏风里:“美吧?”
“嗯。”戴冲点头,平时不是在训练场就是在莲花城,从没注意过头上的风景。
哄惯了女朋友的肚子里有几首酸诗,他捡一首应景:“如有天孙锦,愿为君铺地,镶金复镶银,明暗日夜继,家贫锦难求,唯有以梦替……”
后边还有两句,他停了。
“干嘛,”构件那头的人说,“等着我接啊,我没那文化。”
戴冲扫兴:“践履慎轻置,吾梦不堪碎。”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太喜欢你了,要是有天上神仙做的布,我就拿去给你铺地,还要镶上金子和银子,让你踩在脚下。可惜我家里穷,买不起布,只有用梦来代替,你踩上去的时候一定要轻一点,别让我的梦碎了。”
那头长长地安静。
“喂,哥们儿?”戴冲朝构件那边探头。
回应来了:“好他妈酸。”
“操,不懂别喷啊,”戴冲看着这满天星,想到汤泽的弟弟,轻轻说了一句,“没缘分,别怪我了。”
“嘀咕什么呢?”
戴冲笑笑,明明没见着这人的脸,但还挺爱跟他说话的:“这屋这人,他哥,让我来泡他。”
“啊?”那头惊诧。
“是吧,我他妈也吓一跳,”戴冲挨着构件坐,能看到那边垂下来的一条腿,裤子挽到膝盖上,小腿又长又直,“没办法,长得太帅,找上我了。”
噗嗤,那头笑了。
“笑屁啊,”戴冲隔着构件踢他的脚,“人家受了情伤懂不懂,现在最渴望我这种又帅又体贴的大哥哥。”
那边先是沉默,然后说:“你一直帅帅帅的,能有多帅。”
戴冲冷笑:“看我一眼,神魂颠倒。”
“哥们儿我真要吐了。”
“就哥这脸,所向披靡,”戴冲不羁地甩了甩头发,“他要是在屋,我进来一句话都不用说,往床边一坐,帮他把枕头立起来,看着他,他肯定乱。”
那边忍着笑:“然后呢?”
“然后就发挥呗,”戴冲勾起嘴角,“握着他的肩膀嘘寒问暖什么的,重点是若即若离,压低声音,自我介绍:拘鬼牌戴冲,很高兴认识你。”
那边没绷住,哈哈大笑:“拘鬼牌戴冲,来,我看看,到底帅成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样儿,让你这么骚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