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雷辛和霍奇见主子想一个人静静,便识趣地退出船舱。
带上门,霍奇一把抱住雷辛的手臂,使了个眼色。雷辛被他拖着走到角落,皱眉问:“神神秘秘地,有何事?”
霍奇小声道:“近日殿下的心情有些微妙。”
“有何奇怪?”雷辛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下来。“还有,你以为小声说,殿下便不知了?”
霍奇摸了摸鼻子。虽知巫帝的神识覆盖整艘宝船,每人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眼皮底下,但他仍是忍不住拖着雷辛到角落里说悄悄话。
“殿下以前时常拿着廖主子的玉佩发呆,这几日不知为何,对着一块令牌,不言不语。”霍奇道。
万西城被蛮族进攻,殿下为请援军,被迫与廖主子分开,离城前,廖主子将自己贴身的玉佩赠给殿下,正是这块玉佩,一直支撑着殿下,熬了这么多年,即将守得云初开,廖主子蛮族的身份,却成了两人之间永远的芥蒂。
雷辛的大掌揉了揉霍奇的脑袋。“主子的事少过问,你先把自己的修为提升了。”
霍奇拍打他的手。“别揉了,好容易盘好的发髻。”
雷辛放过他的头,提点他。“众巫士中,就属你的境界最差。距离祭祀大典还有三个月,若不想拖后腿,便抓紧时间修炼。”
“呜,知道了。”霍奇冲他挥了挥拳头。
船舱内,俟蔺封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手指磨着千音令的表面纹路,俊美的脸上浮现淡淡忧愁。
苍穹之下,一望无垠的树海,,琼林玉树,枝繁叶茂,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缥缈似仙境,粗壮的树枝上,金发男子悠闲地坐着,月白色的袍摆滑顺地垂挂而下,随风浮动,他抬头看天,透过树枝空隙,看到天上飞过一排宝船队伍。
“呵——”
他把玩着手里的令牌。
这是一块千音令,乃是八十年前,在玉鼎山时,秦重所赠。
千音令的牌面上皆有一组数字,不同的令牌数字不同,当持令人将神识与之相联后,便可感应到想感应的数字,触动令牌中玄妙的阵法后,便能与另一千音令的主人通话。然而,八十年间,他使用的次数屈指可数。
“三个月,很快便到了。”金发男子喃喃,准备把千音令收进储物戒中,突然,千音令亮了起来,他一怔。
“阿瑾——”
清澈的男子声音从千音令里传出,如耳语般温柔。
听到熟悉的声音,金发男子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他忙扶住树干,稳住身体,嘴角微扬,金眸柔和。
“蔺封,可是想我了?”他说得轻佻,对方果然沉默了。
等了许久,那方再无声音,廖瑾把千音令放到嘴边,笑道:“我很想你,想见你,想……吻你。”
千音令上的光芒瞬间熄灭了,对方切断了联系。
廖瑾轻叹一声,把千音令收进储物戒中,纵身一跃,从林间飞过,瞬间消失无踪了。
宝船船舱里,俟蔺封满脸通红地瞪着千音令,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廖瑾的话语。
‘我很想你,想见你,想……吻你……’
他捂住额头,缩着肩。
他何尝……不想呢?
五个时辰后,从玉鼎山而来的宝船,到达了祈天城。宝船逐一下降,从船上下来众多的巫帝巫神,引得广场上的其他巫修者热切地注目。
俟蔺封带着十二个巫士,走下宝船,一些认识他的人,扬起笑容,热情地走过来,与他打招呼,攀关系。
俟蔺封彬彬有礼,滴水不露地回应,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城门走去。
霍奇跟在后面,不禁撇了下嘴。
百年前,人人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他们孤立无助,百年后,这些巫修者仿佛忘了自己过去的嘴脸,相争着与他们交好,真是一帮趋炎附势之人。
热热闹闹地进了祈天城,众人不得不分道扬镳,他们依依不舍地向俟蔺封告辞,离开之际,还在试探有无进玉鼎山修炼的机会。
俟蔺封模棱两可,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令这些人充满了无限的期盼,看他的眼神更加灼热。
终于摆脱这些巫修者,一行人回到了他们在祈天城的府邸。
曾姨早已领着一排妙龄少女,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小乖乖,可把你盼回来了。”百年过去,老妪的相貌并无变化,她慈祥地看着俟蔺封,发觉他绑在眼睛上的黑丝带不见了,蓝色的眼睛清澈有神,不禁欣慰地笑。“好,好,好!”
她连说了三个好字。
俟蔺封向她行礼。“让曾姨久等了。”
“来了就好,快进去吧。”老妪拉着俟蔺封的手,带他进大门。
俟蔺封随她跨进门槛,当走至大堂时,对老妪道:“曾姨,此次……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与你相聚了。”
“什么?”老妪一惊,面露紧张之色。“小乖乖可是身体又出状况了?”
俟蔺封忙道:“我如今已是巫帝境界,死气尽除,并无大碍。”
“那为何说是与我最后一次相聚?”老妪不解。
“进去说吧。”俟蔺封带着她坐到椅子上,沉吟一声,将缘由细细道来,当他说完后,老妪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轻叹道:“若你心意已决,老生不会相阻,只是……往后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努力修炼,成为至高无上的强者。还有阿瑾……可怜的孩子,唉,不管将来他有无恢复,你皆需与他相扶相持,不离不弃。”
“我知道,曾姨。”俟蔺封应道。“我会一直守着他,直到永远。”
老妪安抚地轻拍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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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镜的湖面,涟漪乍起,一排光剑贴着水面旋转而过,宿清云身轻如燕在踏空而来,手中的冰魄惊天剑如一道光,瞬间绘制出无数符文,一朵朵晶莹剔透的白莲在空中盛开。
陆江一脸忌惮,那飘来的白莲看似美丽,却是夺命的剑阵,锋利无比。
“陆前辈,接招了。”宿清云额间浮现艳红的冰晶之花,眼里透着杀气,凌厉地冲了过来。
陆江布下数个防御阵,险险挡下,他终究是巫尊境界,只有入魂后期境界的宿清云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这势如破竹的攻击,快要叫他无法招架了,若是同等境界,自己只怕早已被剑阵刺得千疮百孔,魂飞魄散了。
攻击被挡,宿清云略为可惜,只能换着刁专的角度攻击,寻找对方的破绽,不过,姜还是老得辣,陆江身为阵法高手,防御阵完美无瑕,令宿清云无孔可入。
半个时辰后,这场阵法比试以宿清云失败告终。
回到湖畔,陆江笑呵呵地道:“宿公子要是再提升一个境界,我便要输了。”
宿清云收了冰魄惊天剑,谦虚地道:“我只有百年修为,想再提一个境界,可能要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后了。”
“以宿公子的资质,无需如此之久。”陆江道。百年修为便已达到巫王相等的境界,可谓天赋异禀,令人望尘莫及。
“顺其自然吧。”宿清云笑道。根基不稳,境界太高,反而容易走火入魔。
陆江转头看向不远处,只见一墨袍男子双手抱臂靠在树干上,脸色冰冷,眼神犀利地盯着自己,他抽了下嘴角,对宿清云道:“今日的比试就到此,我们明日再战。”
宿清云却摇首道:“明日我便不在玉鼎山了。”
“哦?”陆江挑眉。“宿公子要出山?”
“不错。”宿清云向他抱拳,郑重地行礼,真挚地道,“多谢陆前辈这百年来对我的指点和教导,有陆前辈的帮助,我方提高了阵法的造诣。”
陆江心中一动,仿佛猜到什么,他道:“与你切磋,亦是受益非浅。”
宿清云道:“前辈过奖了。”
“呵呵,宿公子莫非将一去不返了?”陆江试探地问。
宿清云点头道:“不错,今日一别,只恐再难相见,还请陆前辈保重。”
陆江惊讶,再看一眼树下的魔尊,终于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些外界之人,将要全部离开玉鼎山,更甚者,他们要离开巫修界了。
“……保重。”陆江一脸惆怅。难得遇到了个不错的阵法对手,却要离别,不再相见了。
别过后,宿清云往树下走去,来到君烜墨的面前。
“师兄,走了。”
“道完别了?”君烜墨问。
“嗯。”宿清云应道。在巫修界,他深交的人只有俟蔺封和陆江,如今将即离开巫修界,朋友一场,自要告别。
两人并肩往山下走去,这条林间山路,百年来走过无数回,一树一叶,一花一草,都很熟悉,当要离开时,竟对此处产生了一丝眷恋。
宿清云抬头,望着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树叶。
“舍不得?”君烜墨握住他的手,问道。
“有一点。”宿清云收回视线,转头看他。
“未来还将去更多的地方,每到一个处,皆会留下许多回忆,若一一留恋不舍,如何到往更高的境界。”君烜墨语重心长地道。
宿清云星眸微转,顾盼神飞。“师兄说得极是。”
接下来的路,他不再停顿,一路走至宫殿广场,早有人等在那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