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清云讶然。神魂未修炼到一定境界,无法脱离身体,即使达到可分神的境界,长时间神魂分离有损修为。俟蔺封只是巫王,他还未达到能魂体分离的境界。
“殿下!”雷辛既担忧,又痛心。
俟蔺封抬手抚额, 略为头痛。
宿清云望着床上虚弱的人, 不禁问道:“巫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信得过在下, 不妨说出来, 或许我和师兄能帮助一二。”
俟蔺封放下手, 睫毛轻颤。“不是甚么光彩之事,有些难以启齿。”
君烜墨道:“魂体若再分离一二次,你不但修为后退,还有性命之忧。”
雷辛咬了咬牙,劝道:“殿下莫要独自背负一切。”
俟蔺封轻叹一声。“罢了,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
宿清云道:“请。”
“我想与离伊争无定地界的界主之位,无坚固的后盾,毫无胜算,所以我找上了飞羽巫帝,只要飞羽巫帝同意,我便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无定界主。”喘了口气,俟蔺封继续道,“飞羽……他答应助我成为界主,但我需付出代价。”
“是何代价?”宿清云虽然问着,心中已有答案。
“飞羽巫帝善于驱鬼神,功法修炼到一定阶段,必须拥有一个契约神魂供他驱使。我求他相助,正合他的意,他提出条件……竟要我的神魂。”俟蔺封轻轻地道,“那个时的我,形如枯槁,心如死灰。廖瑾死了,离伊欺骗我,除了戳瞎自己的眼睛外,我恨不得死去,每活一天都是煎熬。”
“殿下……”雷辛忧心忡忡。
宿清云摆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不觉握成拳头。用情至深,极易受伤。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飞羽巫帝的条件,只要报得大仇,放弃肉身成为一个傀儡又何妨?”俟蔺封露出一抹洒脱的笑容。
“殿下难道不想想曾姨,不想想我们吗?”雷辛皱眉问。
俟蔺封道:“曾姨有梵天门护着,谁敢动她?而巫士们……只要解了契,便可放你们自由了。”
“殿下难道真要如此无情?”雷辛沉声道,“我等巫士誓死效忠殿下,若解了契,宁死不侍二主!”
俟蔺封道:“我不是个好主子,修为停滞不前,地界荒无贫瘠,跟着我,你们得不到任何好处。”
雷辛苦笑。“属下等心甘情愿地侍奉殿下,难道只为了得到好处?”
俟蔺封沉默不语。
宿清云不禁为他们的主仆情深所感动,他虽不知巫王与巫士之间有何契约,但在绿洲的时,面对蛮族来袭,巫王和巫士配合默契,威力强大,两者相辅相承,缺一不可。巫王若逝去,巫士将何去何从?
君烜墨见他们主仆情深,开口道:“若是廖瑾未死,你是否仍要履行与巫帝之间的约定?”
俟蔺封和雷辛猛地一震。
“尊者是何意?何为廖瑾未死?”俟蔺封挣扎着撑起身体,异常激动,苍白的脸上红润了几分。
雷辛紧紧地盯着宿清云肩上的小魔尊,不敢置信。
宿清云不懂师兄的用意,为何认为廖瑾未死,他们明明在绿洲时见过那金发的化胎蛮族,声势浩荡的出现,冷酷无情地攻击巫王,毫不念旧情。
君烜墨道:“你身上背负的一切仇恨皆基于廖瑾的死亡,被人排斥,受人诟病,成为众疾之地,甚至被人觊觎你的神魂,本尊从未见过如此无能的修士。”
被说无能,俟蔺封默然。
“本尊若是你,绝不会忍气吞声,便是修为不足亦要将整个巫修界搅得鸡犬不宁。”君烜墨冷冷地道。
宿清云轻咳一声。他绝对相信,师兄有那个破坏能力。
“我……势单力薄,蚍蜉撼树,谈何容易?”俟蔺封丧气地靠回枕头上,无力地道。
“明人不说暗话,你三番五次地在我和师弟面前吐露心声,一步步地将我们引入你的悲情故事之中,究竟有何目的?”君烜墨肃然地望着他。
俟蔺封怔了怔,须臾,他舒展眉目,敛去脸上的忧伤,彬彬有礼地道:“我并无甚么目的。”
“你若还要欲擒故纵,我和师弟却无那个耐心。”君烜墨直言。
雷辛倏地起身,一双虎目盯着宿清云和君烜墨,竟是流露出防备之色,随时这巫王拼命的架势。
俟蔺封抬了下手,道:“雷辛,退下。”
“属下不能。”雷辛坚定地道。
“他们身上没有杀气,绝不会伤害我,你退下。”俟蔺封命令。
雷辛低下头,收敛气息,站到床边。
俟蔺封通过神识看着一脸冷静的宿清云和一身傲气的小魔尊,心中有底了。他们早就识破了他的小伎俩,今日来,不过是想确认罢了。
俟蔺封一反刚才的虚弱,打起几分精神,庄重地道:“请两位见谅,我对你们绝无恶意。”
“你若有恶意,本尊哪有耐心听你废话?”君烜墨道。
宿清云伸指碰了碰肩上的小魔尊,小魔尊趁机抱住他的手指头,宿清云也不收手,看向巫王道:“我和师兄赶去锁魂山时,刚出城便被人追杀了,幸而他们不是师兄的对手,我们方平安无事地到达锁魂山。我原本以为他们是巫王派出的杀手,但仔细一想,我们与巫王并无矛盾冲突,更无仇怨,巫王杀我们的理由。”
“是我将你们离城的消息透露给离伊。”俟蔺封不打自招。“赫连公子那边,亦有我安排的人手,他被追杀进锁魂山却是始料未及的事,但是我从未想过真正地伤害你们。”
“你的目的显而易见,不过,你凭什么认为本尊会帮你?”君烜墨问。
俟蔺封苦笑。“是我一厢情愿了,对不住两位。”
雷辛看到巫王道歉,握紧腰间的刀柄,坚毅的脸上满是心疼。
“巫王如想与我和师兄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些事,还是坦诚为好。”宿清云道。
俟蔺封一愣。“宿公子的意思?”
“你想扳倒离伊报仇雪恨,想脱离巫帝的掌控,想确认廖瑾究竟有没有死,本尊皆可助你一臂之力,但你必须下定决心,与本尊一条战线,即使是与巫修界为敌。”君烜墨悬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床上的巫王。
“与……巫修界为敌……”俟蔺封颤抖着唇,手指揪着丝被。
“怎么?不敢?”君烜墨冷问。
俟蔺封低下头,发丝滑落,挡住了他半张脸,身体不住地打着颤,肩膀微微耸动,手指用力地揪着丝被,青筋都崩出来了。
宿清云抬了抬手,正欲开口,巫王猛地抬起头,神情略为扭曲,似哭又像在笑,更有些疯狂。
“我若有足够强的力量,如何不敢?如何不敢?”他沙哑地说着,有些歇斯底里。“尊者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别说与巫修界为敌,便是让我为仆为奴亦心甘情愿。”
雷辛震惊地道:“殿下岂能委屈自己为仆为奴!”
俟蔺封摇了摇头,叹息。“我与宿公子本是萍水相逢,宿公子的修为一眼看穿,但我并未小瞧宿公子,邀请同行,以礼相待。蛮族来袭后,宿公子和赫连公子的鼎力相助,令我心生感激之余,升起了一些希望,后来尊者的境界威压直接让蛮族不败而退,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你该考虑清楚,一旦做下决定,便无回头路了。”君烜墨道。
俟蔺封坚定地道:“无怨无悔。”
君烜墨手指结印,忽然对准俟蔺封的眉心打出一道印记,俟蔺封防不胜防,被打了个正着,雷辛慢了一拍,想冲上床护主时,为时已晚。
“尊者给殿下打的是何印记!”雷辛一脸铁青,却忌惮小魔尊的修为,只能压着火气。
俟蔺封摸了摸额头,并未感到奇异之处。“雷辛,莫急。”
君烜墨道:“此为我们合作的契约,违约者,神魂受万蚁啃食,不得善终。”
宿清云道:“师兄……此话重了些。”
定契约,是否过于严厉了?
“非我不信巫王,而是这世道便如此。此契约可维持到达成目的为止,并不会束缚你太久。”君烜墨落回宿清云的肩头,优雅地坐下。
俟蔺封感受着体内的契约之力,没有引起不适,便不在意地靠着枕头,神情疲倦。
“接下来尊者可有计划了?”他问。
君烜墨道:“你可知祭祀大典上,你们封印在塔内是何方神圣?”
俟蔺封吃惊。“尊者知道?”
君烜墨轻哼。“本尊神识范围极广,区区一个祈天城,不在话下。”
俟蔺封不禁敬佩。“如此说来,尊者看到了那日的祭祀大典?”
“显而易见。”君烜墨道。
“我不知道塔内是何物,长老们曾说过那里镇压着一只邪魔,每隔百年需加固一次封印。”俟蔺封道。
“呵呵,活该巫修界被蛮族侵吞了半数地界,你们镇压的那可不是什么邪魔,而是唯一一个能克制蛮族的神帝。”君烜墨眯眼道。
俟蔺封惊讶地差点从床上摔下去,雷辛手忙脚乱地扶起他。
“尊……尊者说什么?那……那塔内镇压着的……竟是神帝?”一个拥有克制蛮族力量的神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