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星匆匆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沃嘉的包,摇头道:“算了来不及回去换了,就用这个好了,那边在催我,好像出了点别的事情,我得先走了,你自己留在这里千万要小心。”
最后看了一眼身后住了两三个月的矮房子,伊星把包拎起来挂在肩膀上,对奚蓝挥了挥手往街道另一头快步赶去。
伊星的语速实在是太快,奚蓝几次想插嘴都没能够成功,现在他扣着手腕上的微型终端,看着对面身影渐远的伊星,眼神微微变了变。
他咬了咬唇,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因为体力及不上平时喜欢四处乱跑的伊星,他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追上,拽着伊星衣袖的时候已经有些喘息。
伊星也被奚蓝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把人给扶住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去首都星的?”
奚蓝扶着墙摇头平复着呼吸,没能立即开口。
正好这时候手腕上的终端又闪烁起来,催得十分厉害。
伊星不敢再耽误下去:“我得先走了……”
奚蓝经过了片刻的休息,终于抓住伊星的胳膊飞快道:“沃嘉喜欢你!”
伊星转身的动作僵了片刻,他表情似乎空白了刹那,继而变得复杂起来,夹杂着奚蓝看不懂的欢喜悲忧,他回头看着奚蓝,像是在心里把那句话重新过了一遍,这才问道:“你说什么?”
“沃嘉喜欢你,我听殷泽说,他打算等过几天回雾镇之前向你求婚,还准备了戒指打算在节日当天送给你。”奚蓝终于一口气把这些给说了出来,他气息还有些不稳,但终于把这个秘密说出,心中似乎好过了些,他于是接着道:“我只是觉得你该知道这个。”
听见那句话之后,伊星长久地沉默下来,手腕上的终端不断地闪烁他也仿佛没有看见,等到奚蓝小声提醒,他才终于再次抬头,从失神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奚蓝挤出个笑容,轻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他换了种语气,摇头又道:“但我还是得回去。”
奚蓝认真看着他,对他所做出的这种决定并没有太过惊讶,或者说无论伊星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能够理解。
伊星道:“这段时间我在荒星上面过得很开心,沃嘉他对我很好,我也想过如果我回去了首都星怎么办,我甚至还想到时候接他去首都星生活,但是昨天我问过他,我才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不可能留在荒星,他也不可能会在首都星生活,但是听见你说他喜欢我……”他眨了眨眼睛,眼里隐约有水雾,却被笑意所掩盖,“我还是很开心。”
奚蓝安静地做个倾听者,他向来都是极好的倾听者,伊星最清楚他的这个朋友,虽然外界对于这位身份高高在上的联邦之月有着许多猜测,但伊星却知道,奚蓝其实是个善解人意得过分的朋友。
他低着头道:“所以我得回去,待在这里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我想回去首都星,至少能够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我至少能够替荒星的改变做点能做的事情。”
奚蓝温和道:“你是对的。”
伊星又笑了声,还有些不习惯奚蓝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说起来这个样子还真不像我,我不该说这些的。”
他笑容渐渐落寞下去,最后还是没忍住道:“如果沃嘉向你问我,你替我给他传句话吧,就说我已经回首都星了,如果有一天他会去首都星,我等他来找我。”
奚蓝欲言又止,最终仍然只是点了头。
伊星说完这些话,看了看已经敞亮的天色,终于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用平常漫不经心的语调回应起那边不断催促的人来:“原来这次来的人是你呀阿修?难怪催得这么厉害……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再催我了,我这不是正在赶过来吗……”他说着话走到街道拐角,回头又朝奚蓝眨眼笑了笑,接着再次往前,彻底不见了身影。
奚蓝也没有立即离开,等了会儿看着太阳彻底升起,街道上慢慢有其他行人经过,他才终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微型终端。
他把衣袖放下来,确保终端不会被人所发现之后,才终于慢慢往回走去。
几乎才刚走到他们那栋矮房子外面,大门就从里面被人给推开了来,接着是沃嘉的身影从里面冲出来,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跑。
奚蓝开口唤住了他:“如果你是要找阿伊的话,他已经走了。”
沃嘉似乎是刚刚醒过来没多久,衣服都还没穿好,满身狼狈凌乱,听见这话却是倏地顿住了脚步,回头脸色一变问道:“什么走了?”
·
另一边,伊星已经通过终端通讯顺利找到了停在城外废弃工厂内的飞船。
飞船旁边有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雌虫正等在那里,见了伊星还没回过神来,皱着眉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伊星好笑地看着他们,走过去没好气地道:“你们还在看什么呢?我都走到你们面前了还没认出来?安垣没跟你们说我用了改变外形的药剂吗?”
几名雌虫盯着伊星看了半晌,直到伊星从身上摸出一枚银色的徽章递到他们面前,他们才立即改变了表情,连忙躬身行礼道:“伊星少爷!”
看他们终于认出来了,伊星摆了摆手没心情理他们,自己进了飞船。
飞船是联邦四大家族伊家惯用的型号,飞船起飞之后,伊星不用人带路,自己就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发出了“没有要求不要来打扰”的命令,接着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把背上背着的包扔到旁边,伊星立刻像是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就这么毫无雄虫形象地在床上躺了下来。
虽然之前在奚蓝面前说得非常好听,看起来也很有计划,但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情究竟有多么混乱,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知道。
“混蛋沃嘉!混蛋沃嘉!混蛋!”伊星无处可以发泄,自己在床上翻滚了两圈,接着干脆坐起身来拿过那个原本属于沃嘉的包,捏着拳头狠狠砸了一顿。
然而这么一砸,包里面却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了他的手,疼得他更加不悦起来。
他飞快打开布包,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拉开拉链,他却停下了动作。
在布包的最下面,摆着的竟然是个小小的黑色方盒子。
伊星脸色霎时凝住,他动作缓慢地低头将那个盒子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打开了盒子。
银色的戒指顶多就是个做工粗糙的劣等品,实在算不上漂亮,在首都星的首饰店里大概是摆在角落里没人会施舍视线的款式,也是像伊星奚蓝这种大少爷绝对看不上的那种。
但伊星在最初的怔然之后,慢慢红着眼眶把它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第四四章 虫族之荒星明月
汽车在道路上疾驰, 旷野上的雪才刚化, 黑色的土地与冰碴子混在一起,地面都是单调的黑白两色。
这番景象在荒星人眼里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样子, 但奚蓝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得出神, 殷泽偶尔扭头看他,跟随着他的视线,才慢慢明白他这一路所看的,都是那条漆黑的荒星轨道。
他们这路上会经过一条河流, 再往前穿过一段路,就是他们这趟从隐月城到雾镇的路上距离荒星轨道最近的地方, 正好到了夜晚,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 奚蓝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天色, 回头低声对身边的殷泽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殷泽点头停车, 接着看了后座一眼, 示意沃嘉的手下们把他们老大拖下车来。
车停靠在路旁一棵枯树下面, 奚蓝熟练地帮着殷泽一起去找东西生火, 等火堆慢慢照亮了这片地方,他们才熄了车灯, 把车里面提前准备的泥果拿出来削了熬汤。
浓汤没多久就煮好了,奚蓝食量小,没多久就放下了碗,往道路那头漆黑的地方望去:“我想去那边看看可以吗?”
殷泽点头扔了个手电筒给他:“拿着,别走太远。”
奚蓝接过这个只有荒星上面还在使用的老式手电筒, 点头转身往那边走去,其实他手腕上的微型终端就有照明的功能,但为了不让人生疑,那东西他还不能拿出来使用。
他就着电筒的光走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来到了那截轨道的面前。
奚蓝听殷泽说过,这轨道当初原本已经快要建好,但是战争在荒星爆发,却毁了当时人们的成果,荒星轨道不少地方被战火炸毁,那场轰轰烈烈的改造荒星计划就这么随着战神身陨而作废,如今他所看到的这截轨道,正好就是当初被毁掉的那部分。
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芒,奚蓝可以看出它损毁得厉害,不少地方已经扭曲变形,斑斑铁锈贴在上面,散发着老旧的气味。
这仅仅是这条横跨大半个荒星的轨道其中小小的一处,而除了他所看到的,他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处都已经被损坏得不成模样,虽然奚蓝听说了安垣先生大手笔的花了钱,但想要修好这条轨道依然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荒星或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比他所能够想象的还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