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槿”字的诗少,杨知白接了几句,思考回忆的时间越来越长,勉强再接了三句,接不下去了,脸色憋得通红。乐正英一下子抚掌大笑:“你输了,可是要赔我三袋子鲜花饼的!还要请我吃木槿七盘。”
木槿七盘是子永乡的特色,用木槿花做的七种菜,味道不是如何鲜美,吃得是一份餐食落英的清气仙气,因此备受文人追捧,价格也被炒得很高。
杨知白一下子被逼急了,脱口而出:“零落桐叶雨,萧条槿花风。”
乐正英想要的木槿七盘泡汤了,但是鲜花饼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他理直气壮:“回答得太慢了!七盘不请,鲜花饼也该有吧?”
杨知白愣了一下:“这个……还是算了吧。”
“一袋子鲜花饼都不肯,难道你我多年的同窗情分连袋鲜花饼都不值当?”
杨知白急忙摇头:“不是,木槿花苦寒,不宜多食。你脾胃不好,还是不要吃这个了吧。”
乐正英满不在乎:“又不是当饭吃,就尝尝鲜。而且你买了我又不吃独食,肯定要分你一点嘛。”
杨知白只好点头答应,船头的船夫忽然扭头,操着一口子永方言说:“俺船上有嘞,鲜花饼不咋好吃的嘚。都是哄你们这些外地人,把你们当苕的,这个东东尝尝就行,买不值当的。”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一齐大笑起来。
船夫带的鲜花饼是船夫老婆做的,被颠簸得饼皮有些碎了,馅还是好的,加了很多糖,又甜又腻,独属于木槿的香气倒是很浓。
乐正英吃了两个,便觉得够了。杨知白觉得太甜,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乐正英顺手拿过来接着啃,几口吃完,躺在晃悠悠的船板上说:“哎,你有没有觉得这挺适合养老的?”
“何以见得?”
“这条木槿河就够看一辈子了,怎么看都看不厌。”
“切,拉倒吧。天天看,没几年就看厌了。”
“我就说着玩的,你这么败人兴致干嘛?”
“……嗯嗯是我的错,随你想吧。”
杨知白也躺下来了,清风徐来,花落纷纷。
晃荡的小舟迎面划来一艘画舫,娇声笑语,乐声泠泠。杨知白坐起来,看着那艘画舫缓缓与小舟擦肩而过,羡慕地说:“几时我们也能坐上这么漂亮的船就好了。”
“在京上考取了功名当了官,这样的船不是想上就上?”
“就怕考不中。”杨知白思及此,又忧虑起来,叹了口气。
忽闻船上有人爽朗大笑:“舟上两位学子是进京赶考的书生,真是凑巧,我儿子今年也准备进京考试呢。”说话时,那人已走出船舱,挺胸凸肚,气度不凡,站在船尾远远的招呼,“二位学子,可愿上船一叙?”
杨知白吃了一惊,看看乐正英,乐正英坐直了,笑道:“大人盛情,吾辈岂能不应。老大爷,麻烦掉个头。”
小舟调转船头,缓缓靠近画舫。乐正英先跳上了画舫,回身拉杨知白上来,大肚中年人神色恭谨:“二位请里来。”
中年人这么客气,叫杨知白差点以为他就是一个仆从,待进到画舫里面,方知不是,船舱乐人舞女,无一对他不是毕恭毕敬的。
“犬子今年上京赶考,学识浅陋,却不肯好好学习。今日碰巧遇上了二位,听了二位接飞花令,想必是学识渊博之人,所以叨扰。请二位上船教训教训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乐正英忙道:“教训不敢当,其实我们也只是半桶水,私底下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放在真正的文宴上,根本上不了台面的。”
“真是客气了,你们是半桶水,那我儿子连半桶水都没有呢。”
“爹!你又在说我了!”刚咽下美酒的公子哥儿不满地大喊。
中年人虎着脸:“说你怎么了?对飞花令你能对出几句来?东康藏龙卧虎,你那半桶水不到的本事,上去就得叫人看笑话!还不好好学习整日吃喝玩乐,到时候丢了脸,可别哭!”
公子哥呵呵,全当耳旁风没听见,左拥右抱的,照样玩得不亦乐乎。乐正英手足无措,中年人也觉面上无光,索性下令撤了酒宴歌舞,让仆从端了书桌上来,大喝:“给老子学!”
公子哥酒兴正高,被老爹生生打断,一脸不高兴,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中年人对乐正英和杨知白二人满面笑容地说了好多话,末了再训斥年轻人一句:“好好读书!”就出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公子哥虽然不高兴,基本的礼节还是做到了,挺客气地说:“请坐。”
两人坐下来,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还是公子哥放得开,把书推一边去,一手撑着下巴挑眉笑:“两位高才玩过女人么?”
杨知白面皮薄,当即咳嗽了一声,红透了。乐正英一惊,很快镇定下来,大大方方承认:“还没呢。家境不好,好姑娘只能看看,等以后升官发财了,自然会有人提亲。”
公子哥嘿嘿一笑:“还是处呢,那你们有书童没?”
杨知白道:“没那个钱。”
“嗨,你们这就不懂了,书童不用非要花钱请,你不是秀才么,以后总有一天能当官的。到时候照顾照顾书童家里面,那可不是单单的银子能换来的。”
乐正英连连点头以示赞同:“是的,当时没想到这层,主要是因为没那个把握啊。进京赶考的人那么多,饱读诗书之人不在少数,就怕名落孙山,到时候就对不起人家了。”
“这叫什么事儿,一回不成,还有第二回 啊!两位面相不凡,一看都是有才气的人,此去肯定能高中金榜,就算排在后面,也肯定比我强了。”公子哥笑嘻嘻的,“忘了说了,我叫邹博容,请问二位高姓大名?”
“在下乐正英。”
“在下杨知白。”
“果然果然,有才的人名字都有一股才气!”邹博容闭着眼睛瞎吹,吹得两人都不好意思。
“话说回来,书童的作用可不单单是背书箱,最主要的作用,还是伺候人啊。”
乐正英点头:“嗯,是啊。”
邹博容看着他笑:“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伺候那方面的事,比女的还好哩。”
乐正英听不懂了:“什么?”
邹博容一脸坏笑:“来来来,你凑过来我跟你说。”
杨知白莫名其妙地看着乐正英凑过去,邹博容对他耳语一阵,乐正英脸色立刻变了,说不清是尴尬还是难堪,打着哈哈:“啊……原来是那样啊,哈哈。”
杨知白更加好奇,看向乐正英。乐正英皱眉撇头,示意他不必深究,惹得他更加好奇。
之后又瞎扯了些有的没的,书没看一行,风土人情,天南海北的八卦倒是侃了不少。门外的邹父贴门偷听,还以为他们在讨论经论呢,喜上眉梢,推门进来,请两人吃了一顿好饭,且吩咐仆从带他们好好休息,明日再起来研讨学问。
“今天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啊?”杨知白还是憋不住,忍不住问道。
乐正英瞥了他一眼:“真想知道?”
杨知白连连点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乐正英憋了好一会:“算了你还是别知道为好。”
他这么一说,杨知白更不依了:“怎么回事?凭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乐正英左右为难,“你真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那个……”他示意他过来,同样耳语:“就是断袖分桃那些破事。”
杨知白听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表情介乎茫然与明白之间,还是晕晕乎乎的。
“哎哎,这种事儿,有钱人没事才玩的,别瞎想了,赶紧洗洗睡吧。”
洗洗是不可能直接睡的,照杨知白的习惯,还要读诵半个时辰的书。点起一盏油灯,烟气袅袅,灯影摇晃。
乐正英是直接脱衣躺下了,很快发出均匀的鼾声。杨知白翻着书,默念着诗文,看了一会觉得眼睛疼,休息会再看。
看了会,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声响。
乍一听,还以为是某人挨了打,叫的挺凄惨,但是仔细一听吧,好像又不是那么惨,叫的有那么一点点……色气?
但是太朦胧了,听不清楚。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杨知白低下头专心读书,权当做没听见.
乐正英睡了一半,憋着了,迷迷糊糊地起夜去,摸去茅房解决了人生大事,乍然听到声音,抖了个激灵,一下子睡意就没了。
仔细一听,呦嚯,春情荡漾啊。
他摸了摸下巴,想了会,该不会是邹博容那位吧,要是他的话,也不意外。虽然另一个人的叫声不太像女的……
他抖了抖,提上裤子回屋,杨知白还在看书:“老弟,还看呢,上床睡觉吧。”
“等会儿,等会儿再睡。”
“不晚啦,再看眼睛都要瞎了。白天又不是没时间,白天不看晚上看,这不是假用功吗。”乐正英强行夺下了他手里的书,盖灭了油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哎。”杨知白还要去点油灯,被乐正英拉扯着离开书桌,“不早了!快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