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就思量吧,打我嫁入王府,外人早就有思量了。”梅洛依旧不甚在意。
“你就算还在和王爷怄气,可今日家宴还请了三品以上的大员,机会难得,梅姐姐可以同你父母团聚呀。”
“那你怎么办。”梅洛问。
秋白芍一怔,想起了病床上的娘亲,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起了帕子。“我无妨的。”她说。
“中秋佳节,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梅洛握住了她的手,连带着那帕子一起,“方才你也看到了,王爷身边的女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虽然是我的夫君,可这一生中,他陪在我身边的时间还不如你我相伴的多。”
她扯着嘴角,难得露出冷嘲,“这样的人,还算什么家人。”
“姐姐慎言。”秋白芍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向来温顺的梅洛会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来。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梅洛无疑是外柔内傲的,她有着一个世家小姐和才女的清高傲骨,“中秋是该亲友团聚的日子,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注定不属于我的人身上。”
那双秋瞳看向了秋白芍,她抿着唇微笑,浮现一种独属于女儿的腼腆欢喜,“可你日日都陪着我,就算日后我人老珠黄了,你也不会弃我如敝屣,我哪句话惹你不高兴了,也不会牵连整个梅家。若说是亲人,这王府里你才是我的唯一的亲人,我只愿意和你一同过节。”
秋白芍微微张唇,心下震撼无比。她万没有想到,梅洛是这样看待她的。
但静下心来,她觉得梅洛说得不无道理。
她与尉迟砺相伴了三年,每一次相处她都战战兢兢,想方设法地提前设计好了每颦每笑。尉迟砺与她而言,永远都先是皇胄王爷,而不是自己的丈夫——
就连她想当尉迟砺的妻子,也不过是因为他的妻子是“王妃”的缘故。
他太过高贵,秋白芍这一生都不可能在他面前随意使性、与他并肩齐平。
尉迟砺是王爷、是主子,是她的摇钱树。他不是亲人。
现在她还受着宠爱,可是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年过半百的她,没法从小姑娘的怀里勾来尉迟砺。到了那个时候,与她成日相伴的或许真的只能是梅洛了。
“梅姐姐,”她想通了前后,心中滋味难言,“你就是为了陪我才托病不去的?”
梅洛抬手,指背顺着秋白芍的鬓角滑到了下颚,她像是在抚慰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满含怜惜。“自打清侧妃入府,你就寝食难安,消瘦了不知多少。你娘的病也未痊愈,你又是个敏感多心的,这样的日子里,若是留你一人在院中,你怕是又要感伤难眠了。”
她的手指微凉,在侧脸处留下了一道丝柔的凉意。秋白芍眼睫扑了扑,她嗅到了女子腕上的红茶香,还嗅到了一股令她心颤的滋味。
这动作似乎太过亲近了,可偏偏又是那样纯洁美好,不染一丝杂念污秽,叫人生不起防备。
梅洛很快收回了手。秋白芍在她眼中仿佛只是一朵需要怜惜的脆弱花朵,而她,仅仅是个惜花之人。至于方才的动作,亦不过是情难自禁罢了。
第15章
“你日日憔悴,我有心劝你,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梅洛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如今提出来,又担心你觉得我在挑拨你与王爷之间的情谊。”
她话未说完,秋白芍便摇头打断,“怎么会,姐姐说的都是真心话,也是实情,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
“你既然都明白,那我往后就不再多说了,免得你烦。”梅洛把拉她起来,“你不是一直想学乐吗,正好现在有空,我让人抬了筝来,那个上手简单,你聪慧机敏,肯定一学就会。”
她说着,让人把筝架好了,按着秋白芍在琴凳上坐下。秋白芍望着面前陌生的琴弦,她娘亲倒是会弹琵琶,但进了秋秋府之后再没碰过。
她是个连字都不识的庶民,忽然被赶到了这尊双凤绕尾的筝前,有些拘束和不知所措,如庄稼汉抓起了笔杆似的,害怕出丑。
梅洛看出了她的担心,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笑道,“你放心,筝是在简单不过的乐器了,你就算不识得乐谱随便瞎拨,拨出来的声音也是好听悦耳的。咱们也不是为了成为乐伶,你放宽了心,不要紧张,取乐而已,弹得好、弹不好都只有我听见。”
“那就有劳梅姐姐了。”秋白芍应下了。
她将手放在弦上,等着指示。梅洛站在她后侧弯下腰来,她左鬓上的步摇流苏垂落,贴在了秋白芍的耳边,轻轻晃动。
她没注意到这点,专心执着秋白芍的右手,“提腕,掌中空圆,手背不要塌。左手可以随意些。”她将秋白芍的手调整好了姿势固定住,接着伸手抹出单音,教她识弦,“你听,这就是宫的音。”
琴弦在女子的食指下发出圆润的音色后,颤了两颤,一如她步摇垂下的那束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
秋白芍学着她的样子,弹听了五音两变。
她在尉迟砺身边听过不少琴师弹琴,听别人弹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这把筝在自己手上拨弄出了规矩的音律,令她惊奇。
这是一种拨云见日的恍然大悟,她现在识得弦音了。
梅洛侧头看她,女子微圆的柳眸被新奇和欢愉填满,睁得比平常大些、圆些,像是个头一回出门上街的小姑娘,看什么都稀奇。
“你这般聪慧好学,从前在秋家真是埋没了。”她被这份少年人的鲜活感染,忍不住也弯起嘴角,“我家三妹妹最讨厌学东西,一看见琴棋就烦,我还从未见过有谁学习都能学得那么欢喜。”
提到秋家,秋白芍刚高涨的情绪又冷却了下来,指尖上的力道也散了。
梅洛问,“你是不是又想娘亲了?”
秋白芍点头,“王爷派父亲任临安知县,娘亲病重不宜奔波,就留在了京城。现在她一个人守着一大座宅子,我怕她寂寞。”
“也是难为你们母女,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现在不得不分开。”梅洛叹了口气,“天子家的规矩多,若你嫁的不是王爷,只是寻常贵公子,还能接你娘过来一起住。”
听了这话秋白芍愣了一下,“一起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从未听说过哪个姑娘能把母亲接到夫家一起住的。”
梅洛比她更吃惊,“怎么会呢,我外祖母经常和外祖父闹矛盾,一闹就来我家住上数月,父亲都很欢迎的。更何况那是心爱之人的母亲,若是病重不快,她必然担忧难受,怎么会有人能眼睁睁看着爱人伤心焦急呢?”
她说罢,弯起了眼眸笑了笑,“别人家里我可能不太清楚,但梅家没有这样的规矩,我若是男子,岳母有恙,一定也会把岳母接来调养安置,又不是多一张口就养不活了。”
秋白芍忍不住羡慕道,“能嫁进这么好的夫家,梅家的女眷真是好福气。”
她嫁入了王府开始理事后,才慢慢知道,像她娘亲这种情况,上面有嫡妻、自己还是歌妓出身,是很难扶为正妻的,而不是正妻,就几乎不可能被封诰命。
秋白芍讨封赏的算盘落了空,如今听梅洛一说,不禁有些憧憬,若她能把娘亲带在身边服侍,那比什么诰命都来得让她心安。
两人又学了一阵筝,梅洛带她认了音弦,教她如何爬琴活手,秋白芍学得认真,吃晚膳时还问梅洛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弹曲。
梅洛告诉她,“欲速则不达,这是修身养性的东西,学着玩而已。”
秋白芍的性子过于务实,她急着把有用的东西都揽到身上。于梅洛而言弹琴是为了取悦自己,可对她来说,则是为了让自己多一个技艺,使得在外不至于丢人现眼、在内好靠它来博得恩宠。
“好了,你再老是说筝我就不教你了。快吃饭吧,这汤的味道不错,”梅洛舀着勺子,品了一口,“有些宫里的味道。”
秋白芍应道,“梅姐姐好灵的舌头,今天这桌子菜就是从宫里来的御厨做的,是个叫做碧竹的厨娘,专门伺候王爷用膳。”
“我还以为平日里都是你为王爷下厨的。”梅洛弯眸,又抿了一口,“之前王爷来我院子里用膳,说你从前特别喜欢给他做点心。”
“从前还是姑娘,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爱捣腾些乱七八糟的。”秋白芍笑着叹了口气,“如今事忙,况且尝过了御厨的手艺后,我哪还敢再班门弄斧。”
梅洛问道,“王爷很爱吃碧竹做的菜?”
“是呀,碧竹姑姑手巧得很,王爷本来一顿就进一碗的,吃她做的菜时,一顿能进两碗饭。”秋白芍端起梅洛跟前空了的碗,伸手拉过汤勺,给她再盛了两勺鱼汤。那鱼汤色泽奶白,瓷白的勺子沉在里面,竟隐匿了一般。
“最近天热,我便让碧竹每日做了冷品给王爷送去书房。”秋白芍把盛了汤的碗递给梅洛,“也就是姐姐病中不宜多吃生冷的,否则我也让她给你每日送来。”
“也就你还能记挂着我了。”梅洛接了汤,一边笑道,“对了,我这次来叫秋石带了两壶桂花酿,是去年我母亲酿的,今天外头月色那么好,你我小酌几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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