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死助兴,此酒我喝得很是满意,多谢。”
商时景微微颔首,客客气气的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神色还如方才一般平淡,手中持碗的姿态依旧好似个大家闺秀,可众人心境却不复当初,见他文文弱弱,说话倒像把刀,不由都有些发寒。
有人捅了捅张霄的腰眼,凑过身小声问道:“哎,你家这个老三,到底说得是真是假?”
“换是别人我不敢肯定,可要是老三说话,只有真没有假。”张霄也小声道,“而且他说得这么轻松,恐怕情况十分严重。”
比死人还严重?难不成也学咱们把人烧成灰烬?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缩缩脖子道:“现在的正道啊,比邪道还黑心。”
同道之间的“切磋交流”,是没有人管的,正道也许还讲究些尊卑高低,可是邪道这儿就是弱肉强食,打架胜不过人家两个兄弟,嘴炮也是自己挑起,愣是被人家打脸打懵了,便是岳无常也没有发难的理由。
这样的尴尬很快就在篝火之下燃烧殆尽,商时景依旧少言寡语,沉默的饮着血蜜酒,众人再度寻欢作乐,放声歌唱,却不再有人去打扰他了。
此番众人是来助阵,岳无常当然也不会觉得商时景拖着个脸一副晚娘相是来找晦气的,毕竟看起来像吊丧多过帮忙的人比比皆是,他坐在最前方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会儿商时景,愉快问道:“他便是你那个三弟?”
“唔……”巫琅似笑非笑,凤眸善睐,并未给予出一个直接的答案。
岳无常倒也习惯他故弄玄虚的模样了,没有过多在意,只当对方是默认了,他看得出来商时景的修为不高,然而字字如刀,他之前仔细端详过众人神态,巫琅与张霄看起来都有些许惊讶,可见他们并未暗中告诉过商时景任何消息。
有趣。
他是如何认出魔焰八刹,又是怎么知道对方就是酿酒人的……
巫琅斟酒饮尽,不缓不急道:“无常,我听说你们夫妻二人还在寻觅玉泽老祖?”
“不错。”这次说话的是锦眉,蛇女摇曳生姿,游行到丈夫身旁,指尖绕着对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脸儿挨蹭。她生来冰寒之体,却性喜温暖潮湿,每回出现必然是与丈夫紧密相贴,少有分离。她跟岳无常看起来都不像是经历丧子之痛的人,岳无常是男人倒也罢了,她作为母亲,神色之间却不见任何悲痛,只是冷冷道,“我们追查了许久,也没有任何下落。”
巫琅凤目微转,只觉这两人之间有些古怪,对于刚丧子的父母而言,他们的态度未免过于冷静甚至冷漠了。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
岳无常若有所思道:“巫道兄可有什么消息?”
“我可没有。”巫琅笑意盈盈,看着酒液落入碗中,轻飘飘道,“不过总是有人会有相关的消息,两位也不必心急,倘使缘分到了,自然机缘上门。”
“但愿如此。”岳无常笑了笑,“承道兄吉言。”
锦眉扭了会儿身子,长长的蛇信舔舐了下丈夫的指尖,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女子娇艳美丽,她辗转婀娜,在岳无常身上扭动了片刻,很快就将他整个人缠了起来,蛇尾盘在腰间,大半个身体压在背上,慢腾腾道:“玉泽老祖倒不急,我们家那群蠢弟子傻的要命,有件事想托付给巫道兄。”
“何事?”
“我们夫妇俩想找一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纯阳正体,穿着打扮应是玄天门门下。”锦眉突兀发出蛇类的嘶嘶声,半晌又道,“他应当没有幼年时的记忆,性情善良温驯,在门下并非排行第一,还有个师兄什么的,曾经随着他师父去过苍莽遗迹,又并未入内。”
去过苍莽遗迹,并未入内的玄天门弟子。
这世上的事情,怎么如此巧合?
巫琅眸色暗沉,不由得看向了商时景,他心中虽已确定锦眉与岳无常要找的人便是虞忘归,但百思不得其解两人寻他有何用处,更不清楚为何这三人会牵扯在一起,可是面上仍是全不变色,微微笑道:“好。”
锦眉与岳无常脸上当即露出喜色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大家应该猜出来这对夫妇为什么找忘归了
前一章看到很多人说大哥就这样动心了。
其实正确的来讲,是大哥受到了吸引,比如说他之前觉得阿景是个很有趣的人,现在就变成一个很魅力的,值得动心的存在。
离正常情况上所以为的忠贞不渝,爱的要死要活的那种动心,是差别很大的。
第五十章
张霄喝得烂醉, 这血蜜酒喝来并不辣口,余味却相当悠长, 后劲十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商时景坐在身旁的缘故,他极少说话,只顾自己闷头饮酒, 不知不觉就喝下去好几坛, 等聚会结束之时,人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商时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张霄,他本就不是什么贪杯之人, 又身处于时刻需要保持警惕的所在,自然不至于为了几口美酒连命都不要。
商时景从头到尾只喝了两碗血蜜酒,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也许是之前微弱的醉意让他生出胆气, 做出平日里根本不会做出的行为。对他人近乎不明智的激怒, 大胆做出于自幼与人为善的教育全然相悖逆的行为, 可将那碗酒泼在魔焰八刹脸上的时候, 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畅快, 冷眼旁观着对方的命运,将这些日子里来留存着的恐惧与怒火尽数发泄在他人身上。
他丝毫不觉得惶恐, 也并不觉得痛苦,反倒觉得愉快无比。
也许,我在正在慢慢被这个世界同化,慢慢开始习惯这种生活。
商时景扯了扯嘴角, 却笑不出来,人总是要有变化的,活下去总是一件好事,道理他都清楚明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仍是觉得心里并不畅快,他并不希望自己在这些地方有所改变,也许往昔人情冷漠些,也许往日里,并没有这样的大好山河与风光可以自由欣赏,可他还是怀念那个能随意打嘴炮,无聊的像是能长出蘑菇来的前尘。
那儿没有杀戮,和平而安宁,人们的戾气隔着屏幕互相攻击,可到底是几乎不曾涉及生死的。
也许命运正是在嘲弄商时景昔日对这种平和的轻鄙,厌恶他的不知珍惜,因而将他丢到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好好体会和平是何等的可贵。
商时景将骨碗放在地上,众人虽然在此聚会,但到底不可能奔放或是穷酸到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地步,既然酒宴已经结束,自然也不会多逗留在此,不多时走得走,散得散,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霄倒在地上,偌大一条汉子,好似玉山倾颓那般厚重,又如雄狮沉睡那般雄伟,商时景看了看尚时镜的小胳膊小腿,确定就是他们俩都加起来,怕是也扛不动张霄这条少说有二百多斤的汉子,他本就生得高大,身形又颇为伟岸,这会儿醉了酒,要是突然撒疯怕是十来个人都拉他不住。
可总不能将他丢下不管。
商时景一时有些犯难,之前叫祝诚认出万长空的事给他警了醒,万长空并不是什么生脸,万家至今还没有放弃抓捕南霁雪等人,倘使被谁看到流传出去,那真是前有春云六绝后有万家精英,可以索性买条绳子上吊自尽了。
杀鸡焉用宰牛刀,扶个醉汉用上万长空,完全是在冒不必要的危险。
如此一来,可选得范围自然也就一缩再缩,商时景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巫琅的身上,又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
虽说巫琅是个男人,但他生得温柔多情,应付醉汉这种粗重活不太适合他做。
商时景当然知道修士的能力自然不可能与正常人差不多,也心知肚明巫琅这张美人脸底下是多么危险的内在,然而他就是如此肤浅的外貌协会。不知是否心有灵犀,还是巫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很快就唤了一声:“三弟,你过来。”
这叫商时景登时松了口气,他终于有合适的理由不用管张霄这个醉汉了,于是赶紧大步走了过去,待站在巫琅身旁,却见一个沉稳年轻的男子将张霄扛了起来,冲他们两人微微点了点头,默不吭声的走了。
商时景心里有些纳闷,却见巫琅也点头示意了一下,看起来并不在意,想来这男子应是可信之人,便也不再多问,倒有些庆幸解决了个麻烦。
毕竟于情于理,他作为“三弟”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是一个喝醉的男人无异于等于超级大麻烦。
他内心是拒绝的。
血蜜酒还在他的血液里流淌,微醺的感觉很舒服,商时景深吸了口气,终于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愿意长醉不醒。
世上众人皆醒,醉我一个何妨。
倘若天下皆醉,我又何必独醒。
商时景脸颊微微泛红,他的酒量不差,只是平日里极为克制,不似尚时镜几乎滴酒不沾,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自己想醉,还是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菜,连一碗的血蜜酒都受不住。他倒也想有这般豁达的心境,可惜理智在见到岳无常跟锦眉的那一刻迅速回笼,蛇尾的女子身躯曼妙,缠在岳无常身上的姿态也堪称撩人,他冷静的看着眼前两人,心知这便是自己接下去的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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