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拂如实答道:“楚拂。”
“哪两个字?”燕缨又问。
楚拂微微蹙眉,正色道:“楚巫的楚,拂尘的拂。”
燕缨神情一滞,松开了楚拂的衣角。
竟是这样冷的一个名字,又是楚巫,又是拂尘。
“咳咳。”她又轻咳了两声。
楚拂肃声道:“郡主体弱多年,最忌寒凉,今日春雨不绝,还是早些去床上歇着吧。”
“我还不想睡。”燕缨最怕睡过去后,再也醒不过来。
楚拂还想再劝,绿澜连忙揪了揪她的衣角。
楚拂看见她递来的眼色,便忍下了话。
秦王妃圆场笑道:“楚大夫,我这儿还有些话要问你,不妨,借一步说话。”
“诺。”楚拂起身,哪知燕缨不知何时又揪住了她的另一只衣角。
楚拂低头看她,“小郡主?”
燕缨笑道:“拂儿是大夫,大夫说的话,我都听的。”
拂儿……
已经一年多没有谁这样唤她了。
楚拂原以为再听到这两个字,她的心还会隐隐作痛,却不想竟已如此心如止水,心湖再无波澜。
燕缨没有听见楚拂的回应,她松开手,微微侧脸,“红儿,扶我歇着吧。”
“诺。”红染小心将燕缨扶起,缓缓搀着她走向了暖床。
大氅与白裘罩在她的身上,楚拂瞧她脚步轻浮,才走了几步,喘息便比方才要沉了许多。
这样的沉疴,该从何处医起呢?
楚拂心绪烦乱,跟着秦王妃走出【春雨间】,再回到来时的回廊中,秦王妃才敢开口说话。
“阿缨是怕睡了就醒不过来了。”秦王妃直接点明了话,“所以下次再劝阿缨休息,楚大夫你要想想其他的说辞。”
怎能忘了这一层呢?
楚拂自嘲淡笑,果然还没有生一颗炽热的仁心,竟连病家的这个都没想到。
秦王妃也没有责备楚拂的意思,“日后,就有劳楚大夫多费心了。”
“诺。”楚拂点头,心头升起一抹歉意。
与此同时,燕缨在床上躺了片刻,觉得周身暖了些许。
“红儿。”她忽地唤了一声。
“奴婢在。”红染在床边跪下。
“拂儿……她长什么样儿?”燕缨有些好奇,楚拂今日探上她脉息的手分明是温暖的,与她合奏的那一曲也是明媚的,怎的说话会那般冷冰冰的?
红染想了想,这楚大夫虽然生得清秀,可眉眼间透着一股凉意,让人不敢亲近。
“是个好看的女子。”红染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楚拂,可在她看来,女子生成那样,便算是好看了。
“好看……”燕缨若有所思,忽地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算是两个人的初见~
本文慢热,所以,大家慢慢看哦~
PS:抓虫!
第3章 酥糖
楚拂答应秦王妃之后,便请秦王妃应允,给她两个时辰去给行宫外的亲友留个口信,好让亲友放心。
秦王妃自然应允,还派了两名秦王卫士好生护送。
还真是怕她跑了。
楚拂苦涩笑笑,便由着两名秦王卫士一路护送,马车停在了南疆山脚下的一间小木屋前。
木屋紧闭,看来亲友还未归来。
不过也好。
原先只想借着揭榜之事,甩开那些来自大陵的探子,如今想来,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去行宫藏上三月,对她与阿荷来说,也是好事。
楚拂跳下马车,撑伞推开木屋的小门,抖了抖伞上的雨珠,收起伞来搁在了门侧。
两名秦王卫士守在了木屋外,静等楚拂收拾妥当。
楚拂走到案边,提笔在白纸上写了四个字——安好,勿念。
她搁笔直起身子,她的字迹阿荷是肯定能认出来的。当初带她一起从大陵远渡西海来此,只为异乡漂泊多个伴,如今她已没有当日的胆怯,阿荷姑娘也该有她的人生,就此别过,其实也好。
大陵的探子本就是冲着她来的,她只须远离阿荷,阿荷以后也可以睡得安稳些。
希望躲这三个月后,大陵的探子找不到她,探子背后的那些人能够真的死心,别再叨扰她在大燕这边的日子。
这次她一定可以与曾经的楚七小姐这个身份断个干干净净。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楚拂只觉释然,得此良机,岂能错过?
一念及此,楚拂收拾好平日换洗的衣裳,快速装入了行囊。
“将军,民女收拾好了。”楚拂背着行囊走到门边,将纸伞拿起、撑开,回头再瞧了一眼小木屋中熟悉的一切。
目光最后落在了榻头搁着的旧散《本草经》上,她微微抿唇,这一年多教会阿荷的,应当足够她帮乡里治治小病,养活自己了。
一名秦王卫士接过了楚拂的行囊,“楚大夫,请。”
“有劳了。”
楚拂谢过,撑伞上了马车。
这名秦王卫士把行囊也放入车厢后,与另一名秦王卫士坐在车檐下,赶车往行宫驶去。
“踏踏……踏踏……”
马蹄踩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拂凝神回想今日小郡主燕缨的脉息,先天有恙,久病难医。所谓“是药三分毒”,喝了那么多年的汤药,只怕体内沉积的毒也不少。
秦王妃所请是帮小郡主延寿至三月后,容她过了十八岁生辰。可这般温暖的小姑娘,只活这短短三月,未免可惜了。
雨珠打在车檐上,混着马蹄声声入耳,这春雨绵绵,该是万物复苏的好光景。
脑海之中,悠然响起了今日听见的那曲古琴声。
楚拂掀起帘来,望着沿途的烟柳,两只黄鹂穿柳而过,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护心脉,补气血,皆有延寿之效。小郡主双眸失明数年,想必是汤药残毒之果。楚拂自忖自己并没有华佗妙手回春之能,可是,她或可用心医上一回,让小郡主重见光明。
最后还能瞧一瞧爹娘,对小郡主而言,也是一种幸事。
已经许久没有对谁的病症这般上心了。
楚拂哑然笑笑,眸光沿着烟柳一路瞧去,最后定格在了烟柳后的牌匾【有间酥糖】四个字上。
“将军,停车。”
“楚大夫,何事?”
马车停下,楚拂跳下了马车,提着裙角快步跑向了这家小店。
烟雨如酥,很快便浸润了楚拂的肩裳。
她双手举高,遮着脑袋跑入了小店,没多久,就见她抱着买好的酥糖跑了回来,爬上了马车。
“将军,好了。”
两名秦王卫士相互瞧了一眼,摇头笑笑,继续赶车前行。
看这楚大夫冷冷的,没想到跟寻常姑娘一样,也爱吃这些酥糖。
楚拂回到行宫的时候,正好是小郡主燕缨每日服药之时。
雨滴从【春雨间】的飞檐檐角滴落,打在下面的芭蕉叶上,发出一声轻响。
绿澜端着汤药已经站了许久,她探头看了好几眼床边伺候的红染,不知该不该把汤药端过去?
红染弯腰仔细看了看燕缨的睡脸,小郡主今日是难得的睡得酣然,她实在是不忍把燕缨从睡梦中唤醒。
楚拂在【春雨间】外的偏院安顿好后,她便拿着酥糖与针囊来到了【春雨间】外。
“嘘!”
绿澜先看见了她,她将汤药小心放好后,便迎了上来,低声道:“郡主还没醒。”
楚拂点头,搁下纸伞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燕缨眼上还蒙着白绸,可从这儿看去,脸色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畏寒咳嗽,肺火难纾。
楚拂又在心头记下了一症。她跪坐在了燕缨床边,放下手中的酥糖与针囊,看向了一旁伺候的红染,微微挑眉,只是动了动唇,缓慢又无声地问了一句,“几时入眠?”怕红染听不明白,她又双手合十,贴在脸上佯作睡觉的模样。
红染哪里敢发声,她明白了楚拂的意思,对着楚拂比了个“一”,也空口无声道:“一个时辰。”
“未咳?”楚拂再动唇,无声地做了个咳嗽掩口的动作。
红染点头。
那小郡主这一觉确实是睡得很好。
红染皱眉,小郡主睡久了,她也害怕,害怕小郡主再也醒不过来。
楚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头望向小郡主的面色,隐隐瞧见燕缨的唇角动了动,似笑非笑。
看来,小郡主是醒了啊。
楚拂轻唤,“郡主。”
燕缨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红染瞪大了丹凤眼,连给楚拂比了好几下手势,让她莫要出声。
楚拂了然。她望向了不远处的烛台,对着红染拱手一拜,示意红染帮手把烛台拿过来。
红染还以为楚拂是想给小郡主再望诊一次,便点头轻轻地把烛台拿到了旁边。
只见楚拂打开了针囊,不急不慢地拿了一根银针出来,在烛火上炙烤一阵,看准了小郡主的阳白穴。
红染惊呼道:“楚大夫,不可!”她原以为楚拂是想准备银针,等小郡主醒来再医治,哪知楚拂竟敢在燕缨熟睡时落针,再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楚拂下针极准,这一针下去,故意只浅到皮面,痛是很痛,可绝不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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