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以后他去参军入伍了,最开始我是不同意的,但是我丈夫在军方也有个老朋友,说部队里可以锻炼身体和精神,让孩子变得更坚强。我们想到他曾经患有抑郁症的问题,而且说是就去两年,锻炼锻炼就回来了,回来再继续上大学也没问题,我们夫妇商议了一会儿,觉得不错,就让周悦去了。”
“没想到他一去,五六年都没回来过,不管我们怎么催,甚至扬言要断绝关系,他都没有回头,一心一意待在部队,甚至还跑去当什么特种兵,周家就是再有钱也没胆子从政府手里把人挖出来,只能由着他胡来,结果我们最后见到他,他就躺在了医院里,变成了植物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解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当初不应该送他去部队……不该让他去的……我知道,他就是想摆脱我们的控制,他就是想和周家一刀两断,他一直非常讨厌我们……”
穆钦没有安慰这个女人,静静看着她哭,好在解竹并未哭泣太久,她非常迅速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是在周悦出事以后,从他的房间里搜出这本日记,看了日记后,才知道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同性。”
解竹翻开了桌子上躺着的日记本:“最初我还不理解,但现在理解不理解都没有关系了,他的时间不多了,而我才意识到……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直都没有给过他母亲的关爱,他的学生时代就是在不断的学习,虚伪的交友,冷漠的家庭中度过的。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他唯一倾心的人也只有你。”
解竹希望穆钦看看这份日记,她继而对穆钦道:“
周悦他现在就在医院里,我这次来请你帮忙,是希望你可以照顾他一段时间,医生说植物人苏醒的几率很小,但若是他亲近的人经常陪在他身边和他聊天说话,对他进行一些外界刺激,他还是有苏醒可能性的。”
解竹说着摇摇头:“我虽然是他母亲,但实际上……我与我丈夫,和周悦这孩子都不怎么亲近,我丈夫有太多事情要做,没空管孩子,我也因为一些自私的原因总是在孩子面前表现得态度高傲不易亲近,后来周悦甚至不怎么叫我们爸爸妈妈了,他参军那些年,也基本没怎么回来看过我们。”
“所以您是觉得,周悦亲近的人只有我吗?”穆钦在听完解竹一连串的讲述后,对她抛出这个问题。
解竹满是愧疚,说道:“对……我还是看了他日记才知道他当年和你感情……呃,很好。”
“我已经说服我丈夫让他再等半年。”解竹抬起头看穆钦,“而这半年时间,我想让你跟周悦相处,尝试唤醒他,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要钱还是别的都可以,请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件事情。”
“您真的觉得这可能吗?”穆钦在不知不觉中对眼前的女人用起了敬语,显得有些冷漠疏离,“从高中毕业起,我和周悦就基本没有再联系过了,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分开近十年。若是十年前,我或许还有几分自信,但十年后的现在,别说亲近,我和周悦就如同陌生人一般,唤醒他这件事如同天方夜谭,您还不如去找他部队里比较亲近的战友试试会更好。”
“我试过了!”解竹低下头,痛苦伸手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他找了他所有认识的,可能比较亲近的人,可是没有用,他还是睡在那里,他不肯醒来!”
“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了。”解竹期待地看着穆钦,“拜托你了……不,算我求你!”
穆钦知道的,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她。
因为当穆钦听到这个女人说出“周悦现在变成了植物人”这个消息的那瞬间,穆钦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飞去周悦的身边,尽管他们很多年没有相见,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暧昧又尴尬,但穆钦想见他,不明就里的,他想见到周悦。
所以穆钦同意了解竹的要求,答应在半年内尽心尽力地照顾周悦,至于解竹提出要给予穆钦一些钱作为补偿,穆钦并没有接受。解竹见他态度强硬,就转口说道:“你照顾周悦时总会用到一些钱的,而且为了照顾他,你自己的工作也可能会被耽误,我是希望你能够向你工作的公司单位请假半年,这半年时间,我希望你带周悦离开医院去别的地方逛一逛,而这些都需要钱。”
解竹这么一说,穆钦也不由仔细斟酌了起来,觉得解竹说的也没错,最终还是接受了解竹说要给的补偿。
之后他们离开咖啡厅,由解竹驱车载着穆钦去医院看周悦。
在病房里见到周悦时,周悦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因为周家夫妇俩工作忙碌的缘故,他们没有空照顾周悦这个植物人,只能把他留在医院里,每个月花上万的护理费请医护人员看护,尽管有专人给周悦做护理,周悦还是身形憔悴,植物人的他不会咀嚼,吃的都是流食,长时间的不运动和卧床让他看起来瘦得跟竹竿一样,皮包骨头肌肉萎缩,见到这样的周悦,穆钦的心里如针扎般隐隐作痛。
穆钦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一别以后,再重逢时,周悦竟然变成了这幅样子!这副……
这种情况让穆钦心里又是难受又是后悔,内心五谷陈杂不知如何是好,心脏疼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令他无法呼吸,当他看见躺在床上周悦的模样时,他甚至觉得自己连思维都消失了。
紧接着,解竹开始向穆钦解释周悦为什么会变成植物人的原因。
解竹说:“据说周悦当年是随部队出任务,和一伙恐怖分子交火,流弹打中他的脑袋,他当场昏迷不醒,送去医院急救后,医生说子弹的碎片卡在他脑部比较核心的位置,根本取不出来,之后他就再也没醒来了。”
听了解竹的话,穆钦没能忍耐住内心的躁动,他走到了周悦的病床边上,低头看周悦沉睡的模样,他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周悦的手,他的手枯瘦如柴,还有些冰凉。
穆钦依稀能够回忆起当年,当年周悦站在他面前对穆钦微笑的模样,那时周悦是活泼开朗的,非常喜欢对穆钦笑。穆钦还能记起周悦用手触摸自己时那个触感,周悦的手是温热的,手指修长皮肤细腻,简直像是杂志上那些手模的手一样。
但现在……周悦的手不仅枯瘦,还满是伤痕。
穆钦无法控制自己不难过,他沉默片刻,转头对解竹说道:“可以容我叫您伯母吗?”
解竹闻言微微一愣,回复道:“可……可以。”
“那么伯母,您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和他单独相处一会儿。”穆钦已经很少会把剧烈的感情表现在脸上,但当他感情波动幅度很大时,他会降低自己的声音,语气缓慢而显得非常温柔的样子。
解竹稍微迟疑了一下,半晌还是点点头出去了,留穆钦一个人在病房里。
穆钦就继续低着头,握住周悦的手,继续温柔地对周悦说道:“对不起……周悦,我回来晚了。”
……
那之后三个月,穆钦按照自己和解竹的约定,和公司请了长达半年的假期,并且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子来睡觉,开始了天天照顾周悦的日常,他和周悦说话、念书,给周悦清理身体、按摩,剪头发指甲之类的,还会把他抱到轮椅上推着周悦出去散步。
实际上周悦的母亲解竹有给周悦请护理,并不需要穆钦事事亲力亲为,但穆钦想这么做,所以给了护理人更多的钱,让他教穆钦按摩病人的手法,穆钦学得还算挺快,两个月下来就已经有模有样了。
这三个月来,除了最初一个月,解竹有频繁过来看周悦以外,之后两个月,她就基本没怎么来过了。至于解竹的丈夫,周悦的父亲,周家现任家长,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不过不出现也好,穆钦并不是很想见到周悦的父亲。
三个月当中,虽然穆钦十分努力地在照顾周悦,可周悦还是身形消瘦,而且半点没有要苏醒的样子。
并没有什么奇迹出现,并没有那种穆钦喊他一声,周悦就会动动手指或动动眼皮给予回应的奇迹事件,他一如既往躺在他的床上,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沉睡着,尽管他那枯瘦的身材和令他看起来和“美人”沾不上半点边。
但在穆钦心里,周悦就是美人,很美很美的那种。
今天穆钦也照常给周悦打理身体,首先把周悦脱光光,给他简单按摩一下四肢,紧接着用毛巾为他擦拭全身,然后再给周悦全身按摩一遍。穆钦用手指捏揉他苍白如纸的皮肤,直到上面出现一些粉红色的痕迹。
按摩完毕后,穆钦开始给他穿衣服,穆钦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周悦的衣物,穿好衣服裤子后,穆钦开始找他的袜子。翻抽屉时,穆钦看见抽屉中摆着一张卡牌。
这张卡牌一直在周悦床头柜的抽屉里,以前穆钦就发现了,还拿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下。
这是一张白卡,就是正面完全是一片空白,背面则是比较华丽的深蓝色星空图案,星空背景下似乎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五星魔法阵。
这张卡牌上沾着少量血迹,那种已经凝固成黑色的血迹,穆钦不知道这是什么卡牌,他问过穆钦的母亲解竹,解竹说这是周悦当年发生意外时,被送进医院后,医生从他衣服口袋里发现的,之后也没有扔,就一直放在他病房的床头柜抽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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