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事情做完,玉启明还是捧着茶杯天人交战。浑身上下的勇气好像都在方才的五个字里用了个干净。殷迟没法子,食指并着中指扣了扣桌面,道:“玉小侯爷,您再不说话我可急了啊。您老刚刚说的我没听见,您呢也别重复了,就说说现在你是怎么想的吧。觉得自己特别不是兄弟特对不起我?”
玉启明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大概觉得没脸见他。
殷迟一个没忍住又叹了口气,他揉了揉额角,道:“成了,你信我你这事儿做的真没错。”
这话一出玉启明终于有反应了,张口就反驳,道:“我有。”
中气还挺足。
“错哪里?我怎么不知道。”殷迟觉得口干,小口的抿了一口茶,肚子更涨了,还挺难受。
玉启明闷闷的道:“你被赶出殷家,还挨了打。我一早就知道,听他们说你被抬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我......我却到现在别说帮你,连看都没有去看你一眼。不像你,我在酒楼里烧了过去,你半夜就能从被窝里爬出来大冬天的跑了半个建康城,将我从花楼背到医馆。就怕我烧久了烧傻了。是我没义气,我胆小怕事,我......”
眼看着他就要往骂自己的这条路上策马狂奔。殷迟放下茶杯,道:“行了,差不多得了,别骂了。你那天刚和玉侯爷闹完脾气,拉着我就直奔花楼,别说小厮了连银子都没带一两。这和我这件事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
玉启明这件事你做的没有错。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忙,你没事儿给自己找什么事情做。现在朝廷不安宁,玉侯爷想要保全难得玉家的安定,这是应该的。他年纪大了,不想介入党派之争。你呢,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拉进来,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都是轻的。”
他捻了块差点塞进玉启明的嘴里,堵住玉启明就要出口的话。他道:“行了,对不起什么的就别说了。谁都要做选择,你在我和玉家之间选择了玉家,我在你和傅苍寒之间选择了傅苍寒。你别为我开拓,我也不给你找理由,这就是现在的现实。”
纱幔后的琴师弹这不知名的曲子,带着秋雨般绵绵而细碎的愁惨。殷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觉得这曲子搭上他现在所谈的话,莫名的就将这话语带得多了两分惨淡。
“我爹说你原来虽然是殷府的二公子,但是你同朝事无关又能将玉府与殷府之间拉一条细线维持还算友好的关系。所以他一直鼓励我和你走得近。可是现在,你被赶出了殷府连族谱上的名字都划去了,这就说明殷相识彻底准备不要你这个儿子。此时若是我跟你交好就是得罪了殷左相,的罪了整个殷府。最后才是你说的,你被太子府救了去,又传出那样的传闻,我若是去找你,不免将玉府拖到殷府和太子府的争斗里。”
玉启明一口茶将茶点给灌了下去,他低落又难过的道,“晚朝,是我的错。我愿意我是将你当作我亲弟弟一样看,所以我就是愿意对你好。可现在我才知道是我错了,我根本没有做到单纯的你就是你,我喜欢你这个兄弟才......”
“话说到这里可就没意思了。”殷迟又是以抬手,拿了另一种更大一号的茶点快准狠的塞进玉启明的嘴里。他觉得肚子胀的更难受,食物带着酸水从胃里反上来,一路火辣辣的冲到喉咙口,又酸又辣还没由来的有点儿疼。
玉启明这个人心大,什么事儿都看得开,上头有玉侯爷顶着,下头又没有什么兄弟让他烦心。一天到晚都乐乐呵呵的。殷迟羡慕他活得糊涂,活的干净。玉启明或许是在与他的交往中带着他自己都没看懂的利益相关,可难道就能因为这个就他所有的好都一笔抹杀么?
谁对谁好都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谁都不应该将别人对自己的好当做理所应当,更不能去怪罪这个人对自己不够全心全意的好。
“玉启明,你不是不聪明,你只是幸运所以不用去琢磨那些真真假假利益关系。所以从小到大你活的潇洒活的单纯。但是单纯不是偏执。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两个人之间你真爱说当真一无所图,全心全意的对谁好,你跟我说了我也不相信。
便说我跟你之间,我们要好除去那些所谓利害关系,你对我好难得就不希望在我这里得到对等的感情?同样的,我将别人当朋友,我对他好,同样图的就是他也将同样的回应我。难道这不是一种目的?谁的心里都有这样的目的。”
说着,殷迟突然想到了傅苍寒。满到喉咙口的酸味与灼烧感慢慢回落回肚子里。他的目光渐渐和缓,望着手中的茶,低声道:“甚至是傅苍寒。只是他的目的又比我们都要无欲无求的多,他对我好是希望我好。他对别人好,就是希望别人能过的好。他看着都不像是这人世间的人了,比九天上的神仙都要淡漠。好像对任何人的漠不关心,谁站在他眼前都是一样的虚无。可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傅苍寒,他是从九天之外偶然落下的意外。
玉启明,你没有错,你没有对我不起。你今天能来到我面前,就说明你在乎我这个朋友。只是,我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胡天胡地的玩儿了。但是,对于我来说你依旧是我最好的朋友。对于你来说我还是你当作兄弟看的殷晚朝。这就足够了。其实如果不是玉侯爷同你说明了干系,我也会同你说清楚的。
我们日后见面要小心些。因为我不想连累了你。你也不要一时热血说什么两肋插刀。如果我的朋友因为我而受伤,那是我太无能,我会自责会内疚。你能像以前那样乐呵呵的笑着过每一天,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玉启明怔怔的望着殷迟,口中的茶点还含在口里忘了咽下去。殷迟抬头见着他傻呆呆的样子,勾起唇笑,道:“我说多了,你一时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他端着还剩半杯的茶,伸手越过一整张桌子与玉启明的茶杯碰了一下,道:“我以茶代酒,敬你,敬义兄你此生情谊不改。”
玉启明刚回过神又被殷迟这句话说愣了。直到殷迟一口干了,他才手忙脚乱的端起茶“咕咚”一声吞了下去。结果吞得太急,呛得连茶带茶点一起喷了出来。
殷迟改揉眉头,他从袖子六抽出块帕子糊上玉启明的脸。“叫你声哥就这么激动,以后取媳妇儿了她喊你相公你不得直接厥过去。”
玉启明狼狈的擦嘴巴,脑子总算回来了一点,当即顺着问道:“说到媳妇该是我问你。以前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男人啊。太子殿下和你那个......那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殷迟瞧了他一眼,道:“你保密不?”
“我要是说出去一个字你打断我腿。”玉启明立马保证,然后端着杯子伸出手,眼巴巴的盯着殷迟。估摸是方才那杯茶然他整个人都飘上去了,又觉得茶全喷出来了想要再补喝一杯。
殷迟抬手给他斟了八分满,道:“我喜欢他,他......我估计他上辈子是我干爹,所以这辈子再好都是当儿子那么养。好是对我好,千依百顺都不为过。可我想上他床,他却拿我当娃娃。你说郁闷不郁闷。”
这些话他没人说,虽然从小打到他就是憋着忍着硬撑着过来的,但有些时候有些话他也希望能有人听他说一说。
“可我怎么听说你俩一见钟情二间倾心,因为你太子殿下多年不举都给治好了。和你那叫个干柴烈火......”
玉启明说得手舞足蹈,好像亲眼所见似的。殷迟的脸却越听越木,玉启明在殷迟可以媲美棺材板儿的脸色中,默默的闭上了嘴。
“我倒是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傅苍寒能知道干柴烈火是个什么玩意儿。”
殷迟语带杀气,玉启明“嘿嘿”的傻笑了两声,赶紧低头喝茶。
两人从茶馆里出来的时候,外头的雨已经渐渐下大了。
殷迟让玉启明先走,玉启明傻笑着点点头,人都走了好几步了,突然回过头面对着殷迟无声的张了张口。殷迟看着他,默默读出,他说的是“再见。”。
再见,玉启明。殷迟动了动唇,回复他一句再见。玉启明笑了,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一向显得年岁不足,可大概是他的一双眼睛突然带了那些了然的复杂的甚至是惨淡的情感,让这个人看起来在一瞬间长大了。
看着玉启明转身离开的背影,殷迟知道他们很难再相见了。玉启明与殷迟,他们最珍贵的感情都收藏在了过去,珍藏进了记忆。但以后的他们,其实再回不到过去。感情还在,事物已非,他们不可能再任性的肆意胡闹,不顾及外界的眼睛一起醉酒在同一张酒桌上,一起倒在地上毫无章法的打闹。他们之间,在这一天着个茶楼开始划出了一道安全的线,不能迈过超越界限。
殷迟的舌尖扫过唇边,觉得那股欲要冲出喉咙的呕吐感又涌了上来。都过了有一会儿了,肚子还是胀的难受。
沙沙的雨声越来越响,雨点密密麻麻越来越密集,乌云不知何时压了过来,遮挡住了太阳,将整个建康都笼罩在一片阴云里。纵然是建康最繁华的长街此时行人也开始稀疏。傅苍寒逆着人流,撑着二十四骨素白的油纸伞,雪白的衣裳在阴沉的天气里突兀的像是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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