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从芥子中取出殷迟的披风单手帮他加上。殷迟垂眸,眼睫止不住的颤动。
想这个人想了整整一年,如今见到了又手足无措,不知言语。师父,阿迟好想你。这句话原该脱口而出,却又因心中那不可言说的心思不能宣之于口。他冷他疼,他想窝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小声说着思念说这一年多来见过的人经历的事。
可他现在已明白,没有哪一个孩子会在长大后比少时更加亲近拥抱哪一个人。如果有,那一个人只会是红线所引心头所衷。他晓得他的师父未必明白,只是在师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殷迟不能容忍自己不敬。
寒风凌冽,吹拂白衣。浮华旁若无人,脚下的暗狼也不过是寻常足下尘。便连藏于暗处的几个司徒家长老,在与不在皆无分别。
此时此刻浮华想的不过是殷迟,他这小小徒弟未免安静。
浮华是不懂殷迟的。人世间的情感他统统不晓得不明白,面对殷迟的喜怒哀乐他摸索了解了十多年,才好不容易能感知些许喜恶。那些欢喜难过还须得殷迟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他才能思考因果解决。便如同六年多年他出关时,殷迟的哭闹。又如同,殷迟牵着他的手告诉笑着告诉他什么好吃,什么好看,他想要什么。
于是此刻殷迟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呆在他的怀里。没有抱住他的脖子絮絮说话,也没有瞪着温润的眼睛喊疼喊难受。浮华无措起来,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体温偏低的手指将殷迟凌乱的披在肩头的长发挽到耳后。殷迟闭了闭眼睛,头几乎埋到了胸口。
浮华的记性一向很好,数年前的一幕幕此时想来依旧历历。他望着殷迟头顶,问道:“此狼予汝做笔如何?”
他该怎么告诉师父狼毫的那个“狼”指的是黄鼠狼而不是暗狼。
殷迟又纠结住了,他该如何回答师父。这小崽子早已忘了六年前是谁抱着浮华哭着要鸟毛做笔的事。藏在暗处的司徒家的两个长老已经忍耐不住,走了出来。
两个看起来不过中年,当然实际保守上千的两个大乘期长老绷着脸对这浮华行了一礼。其中看起来年岁稍大的一个开口道:“不知仙君名号,在下司徒家司徒敬故,身边的是我师弟司徒敬敛。我司徒家小辈今日与贵徒争执。小辈之间打闹,晴儿快对仙君致歉。”
两人一出现,司徒晴与司徒显的眼眸皆是一亮,司徒晴挣扎着趴在地上跪端正。没事了没事了,长老出来,没有人敢要她司徒晴的命,就算是仙人也一样!
冠冕堂皇。暮无心中嗤了一声。若是原来抢猎物争执也就罢了。现今却是司徒晴要殷迟的命,老东西说什么小辈之间,是要殷迟他师父顾忌面子不好对司徒晴出手,好保下她。也对,现今修真一脉各个将脸面看得比天大一个赛一个爱惜羽毛,为了一个好名声,不过是让徒弟受些委屈,值得什么呢。
而一个转身就能丢下徒弟的师父,就算现在恰巧救了殷迟,又能说明什么。说明他是一个疼爱徒弟的好师父?别说笑了。可惜了殷迟,打落牙齿还要和血吞下。
司徒家势大,家族仙人中不乏高位仙人,能不得罪自然还是以和为贵的好。显然司徒敬敛深谙此理,见浮华不语,接下去道:“不知仙君洞府,老祖第六重天时常教训这丫头,若是晓得怕是免不了教训。我司徒家登门致歉,还望仙君大量,原谅这无礼小辈。”
说着他又施下一礼。哟,天界第六重天,太乙境的仙人,很厉害?
殷迟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他师父的名号若是报出来,你们司徒家的老祖也得跪下磕头喊仙尊。三界仙君千万,仙尊一称却是天上地下独一个。洞府?第九重天太上雪峰,去过没有?哦,忘了,非仙人连第一重天都上不去!
浮华眼眉冰寒,目光依旧落在殷迟身上,只是身上气势陡然一厉,直冲司徒敬故与司徒敬敛。司徒敬故与司徒敬敛身体一沉,未料浮华竟会突然出手。本命赤银弓还未祭出,胸口一痛五内俱焚,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长老。”司徒显惊叫一声。司徒晴身体一抖,竟不敢抬头去看。怎么会这样?他竟敢对她司徒家的长老下手,他不怕他不怕得罪了老祖!
暮无讶异的抬起头,在他抬起头的一瞬浮华的威压一收。暮无毫无阻碍的抬起头,便见浮华一招手收回碎成了两半的玄汀玉,修长净秀的手指略一掐算,在他来前的一幕幕便全数浮现眼前。既告罪于阿迟,自该处置。
“汝欲如何处置?”浮华问道。那模样似是不论殷迟说什么他都能照办,毫无底线原则。
暮无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来殷迟他师父是这么护短的性子?
念虚身上桎梏随着浮华的声音一松。他双手合十一礼,不管浮华听没听,诚恳的道了声谢。
殷迟一直陷于自己的思绪之中,此时浮华一问他才想起来划入敌对名单中的司徒晴。“下一次打回来。此次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下一回我让她无言以对。”
殷迟抬起头,回答道。不止是浮华,听到这番话的人都愣了一愣。
“好。”浮华点头,随后输入殷迟体内的灵气一顿。他问道:“可是小腹疼痛?”所以不甚欢喜。
浮华的话提醒了殷迟,殷迟嘴唇一动,发现小腹的胀痛愈发严重,周边的灵气在他眼中都颇有蠢蠢欲动之感。
殷迟大惊,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不对,一把搂住浮华的脖子,着急的直蹬腿。“师父,不行,我要突破了。”
浮华将玄汀玉收进芥子,古井无波的心绪泛起一丝喜意。他一脚将狼王的脑袋埋进了深土之中,御风而起。
“莫慌。”他将殷迟往上抱了抱,方便殷迟抱住他。口中一动隔绝了蛮横的往殷迟身边撞的灵气,十分利落的抱起殷迟离开。妖兽森林中暮无与念虚会如何他全然没放在心上,更不在乎烂摊子没了他处理演变到后来会如何。他的目的不过是带殷迟结丹去罢了。
殷迟搂住浮华的脖子,反应过来暮无还在下头。他连忙回过头,便见念虚搂住暮无的腰祭出金钵离开了。殷迟放下心,下一刻全部的感知都被涨疼的丹田夺去。为什么他突破总是那么的不是时候啊!如果不是师父来了,他是要边突破边逃命去吗!
半刻钟后,浮华将殷迟放到了妖兽森林之外,群山之中一个整理整齐的山洞之中。洞中聚灵阵早已摆放完好,殷迟一出现便启动了。浮华抬手摘下竹君,道:“吾在外等你。”
殷迟乖巧的点点头,放心的沉下心神凝结金丹。浮华望了他一眼,转身走到洞口盘膝坐下。竹君变成正常大小搭在他的膝上。浮华拂袖取出炼器的材料,以手做鼎,锻造竹君。
森白的火焰凝聚于手掌之上,浮华有条不紊的将各种药材放进去炼化。一半的心神锻剑,一半的心神放在殷迟身上。
不论是结丹还是成婴,突破大境界是总免不了积累与时机。快则十天半月,慢则三年五年。
殷迟全身心的投入吸收灵气,运转功法。丹田处小小的气旋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缩小,但在神识的感知下无所遁形。殷迟为先天之体,神识天生强大。他一发现气旋缩小便更加努力的吸取灵气往气旋处浇灌。一天,两天,三天......殷迟不知时间流逝,唯一衡量的标准就是气旋又小了一点,看起来灵力能凝实了一点。
半月之后,山洞之内灵气忽然暴动。大量的灵气形成漩涡围绕着殷迟周身。殷迟掐换指决,一回生二回熟,熟练的压缩灵气改换口诀冲刷经脉。
三界修士,得道飞升。金丹便是种下的道基,化神境便是将结丹时种下的道基化为自己的道。那么,殷迟的道是什么?
殷迟的眼前浮现短短一十六年的岁月中所经历的一幕幕。从郁郁苍苍青竹海到白雪茫茫太上峰,从熙熙攘攘红尘世到寂静无声白雪中。当笑则笑,哭则哭。那便是他的道!
不畏天地,因心无所怖!不踌躇不前,因无惧前路!万事万物,当无愧于心,随心而往,顺心所衷!
殷迟的手指下意识的快速打出一道道法印。浮华所授无名决,为何无名?因心之所向剑之所指,皆为己道!浮华成太上忘情道,殷迟则成大喜大悲极情道。
灵气漩涡突然一顿,后飞速的旋转起来。殷迟丹田处的气旋压缩到极致轰然爆开。金丹成!
殷迟睁开眼,眼中金光一闪而逝。金丹成而明心见性,纠缠了他一年郁郁不得解的大事突然迎刃而解。一切随心随缘。他不强求却也非不求。他将自己做到最好,而将选择决定的权利交与浮华的手中。他喜欢师父,自然也希望师父能同样待他。若做不到,他认。若侥幸,他肯。
殷迟扬眉一笑。随后发现自己光溜溜的并再一次成了个泥娃娃......啊呸......是泥小子!
他终于长大了!
殷迟快速的将自己洗干净,从介子中翻出适合的衣裳套上。正要出洞的时候,他摸摸自己的脸,凝聚出一面冰镜打量。
冰镜清晰的倒映出少年的面容。十六岁的少年还未完全长开,但眉目之温润,面容只俊秀已然定型。他眨眨眼,说不出的清秀柔和,若溪水潺潺君子儒雅。勾唇一笑间,弯了眉眼,像极了人世间摇扇煮茶的如玉公子。只是温润太过反而淡薄,使人转眼淡忘。眼下一点嫣然色便在此时恰到好处画上一点分流。多一分落俗,少一分平凡,恰是此刻浓淡适宜,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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