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的珊瑚都生活在浅水区,有些‘天赋异禀’的珊瑚可以潜到八十米的海域生长,卷耳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直到他在一千米的深海海底,看到了一片繁育葱葱的珊瑚丛。
卷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这是……”
“这是白泽大人为了保护谛听大人,所造出来的一片幻境。”
老鲸解释道,“时常会有人类开着潜水艇,到这里来偷窥我们的生活,为了不让谛听大人被人类发现,白泽大人就种出了这一片迷幻珊瑚,一旦有人闯入这片领域,珊瑚们就会把他们给包裹起来,迷晕后扔到浅海处。醒来之后这些人通常都记不得发生了什么,所以非常方便。”
“我师父这么厉害?”
卷耳有些吃惊,同时还有些失落,“那他为什么要走?我不明白……我是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老鲸发出一道类似于笑的声音,“请你不要介意,因为你实在是……太珍贵了。所以他远离你,也是为了保护你。”
“珍贵?保护我?”
卷耳立刻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应该由我来告诉您。”
老鲸缓缓地游到珊瑚丛中,他的胸鳍微微一拨,宛若摩西分海一般,那些珊瑚们都纷纷晃了晃、然后弯着腰退了下去。
他空灵的鲸鸣声在深海中显得尤为得悠远、深沉,“请过来吧,谛听大人已经等您很久了。”
老鲸微微退开,露出了身后那一道宽敞的通道。
通道的中央,摆放着一个两米宽的巨大海蚌,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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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谛听大人和白泽大人是多年的好友。”
老鲸挥了挥自己的胸鳍,指了指海蚌的正中央,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锁孔,但是锁孔的样子却奇怪得很,看起来并不像平常的钥匙形制,倒像是……海星的模样。
卷耳游过去,这个两米大的海蚌对于他而言,还是一个小玩具,他怕碰坏,只敢绕着它打转,“这个要钥匙吗?”
“放心吧,不需要钥匙,只需要你的一只手。”
老鲸吹出一口细小的泡泡,“胸鳍也可以,碰一下那个锁就好。”
“我的胸鳍?这也可以吗?”
卷耳试探地伸出一只胸鳍,不过座头鲸实在是太大了,深海的压力又很大,他费了老大劲都对不准那个锁孔。
就在他沮丧地想要换一只胸鳍的时候,那个海星形状的锁孔忽然动了动,然后啪地一声甩出一只手腕,粘在了卷耳的胸鳍上。
这模样其实有些诡异,一个只有两个巴掌大的‘海星’紧紧地握住了一只座头鲸的‘手’。
“……”
卷耳不禁屏住了呼吸。
阳光照不进深海里,这里是被太阳摈弃的存在,然而在那个海蚌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下,他看见那只锁孔的‘手腕’在他的胸鳍上轻轻地摸了摸,然后‘啪’地一声,伸出了第二根手腕,紧紧地黏在了卷耳的身上。
卷耳:“???”
那只海星锁孔默默地把六只腕都缠在了卷耳身上,这时候,它身上的铜臭渐渐退去,露出里面橙红的一片颜色——这个锁孔竟然是一只真的海星!!
卷耳还来不及惊讶,就听见海蚌上发出一道咔擦的声音——
海蚌裂开了。
海星在卷耳的身上趴在了一会儿,直到海蚌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它才恋恋不舍地啪叽一下放开了卷耳,一只腕捂住自己的脸,然后飞速地逃进珊瑚从里了。
卷耳:“……”
他居然从一只海星上看到了羞涩,这不是幻觉吧?
“你这孩子。”
海蚌里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叹息,“白钰果然没有选错人。”
卷耳立刻扭头看去,只看海蚌已经张到最大,一个穿着青色衣服、额上长着一只角的黑发男人正坐在正中央,那双玉一般温润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欣慰和温柔,“你就是卷耳吧?”
这就是……谛听?
他长得好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卷耳下意识地游了过去,甚至伸出了一片胸鳍。
谛听轻轻一笑,几乎是纵容地同时伸出手去,和巨大的座头鲸击了一个掌。
下一秒,刚才还十几米长的海中巨物忽然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这道白光刹那间照亮了几千米的深海,吓得许多这一生从未见过阳光的深海动物害怕地纷纷刨开海泥、埋头钻了进去。
白光散去,两只手掌轻柔地靠在一起。
卷耳慢慢地降落在珊瑚丛铺就的路上,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谛听那双浅绿色的、温柔的眼睛。
他想起来了。
这样温柔的眼神,他在师父的眼睛里也见过。
当初师父把他捡回去后,对他几乎是百般纵容,有求必应,还手把手地教他基础的认字、算数知识。有时候卷耳学得不耐烦了,趁师父出门后偷偷在书上画猪头,白钰回来发现后,也只是一笑而过,当时看着他的那双眸子,和谛听的眼神一模一样。
“说起来,我也是由你师父教导的。”
谛听笑了笑,“白泽乃是四方崇敬的瑞兽,我仰慕他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有时神态也粗略学了几分。”
卷耳啊了一声,手指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角,“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是我冒犯你了。”
谛听说着,慢慢抬起头看了看这无边的深海,语气还有几分怀念,“这地方虽然破旧,但是我在这里待了数年,倒也算得上是安全。等到回到岸上,必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您不用担心!”
卷耳连忙拍胸脯保证道,“姜云还在上面呢,有他在,那凶兽们必然不敢冒犯。”
谛听微微一愣,忽然莞尔一笑,无奈地摇头,“你不清楚这事情的严重性……罢了,等我们回去后,我再详细同你们说明。”
他说着,目光望向卷耳的身后,“走吧,我们该上岸了。”
卷耳转过身,看见老鲸——这只巨大的深海怪物,摊开了自己的胸鳍,像是守卫王国的骑士一般,温顺地向他们低下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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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潜到被阳光直接照射的浅海,只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情,然而那种拨开云雾终于见到青天的感觉如此美妙,以至于卷耳浮出水面时,感觉自己呼吸的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浅海特有的海草的清新。
姜云已经恢复了人形,面色沉重,看到他们浮上来后,脸色虽然没怎么好转,但还是隐隐约约地松了一口气。
“哥!”
卷耳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软趴趴地垂在他的脑袋上,但是眼下的狼狈却丝毫阻碍不了他明媚的心情,“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实在是太神奇了,真的。你不知道——”
姜云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严肃,“我也有一件要和你说。”
“……”
卷耳看着他的表情,上扬的嘴角渐渐地垂了下去,他心里忽然升起片刻的不安来,“怎么了?你说。”
姜云沉着气道,“贺君她……不见了。”
“不见了?她去哪儿了?不会是上厕所了吧?”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卷耳看看姜云,又看看垂下眼睛的的台应卢,渐渐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伶幼呢?”
姜云摇了摇头,“不知道,没在车里。”
台应卢补充道,“但是我们在车的附近,看到了一点打斗的痕迹。”
“暴风雪果然来找过他了。”
卷耳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道座头鲸的低鸣,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头被搁浅了的老鲸向他们的方向喷出了最后一道水柱,然后调转方向,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谛听站在海岸边遥遥地望着,海风轻柔地梳过他的头发,连带着那一道轻声的叹息也静悄悄的梳走。
“告完别了?”
姜云阴沉着脸,“你也该告诉我们,白钰在搞什么鬼了吧?”
“多年不见,你的脾气一点都没变。”
谛听笑了笑,但是嘴角却带着一点苦涩的味道,“我离岸太久,连今年是什么年,人类发展到什么地步都不知道了。”
“你看不见,还听不见吗?”
姜云冷声道,“你不想说,可以。那你总知道贺君的下落吧?”
“贺君?”
谛听略微有些惊讶,“那个红毛的小狐狸吗?时光过得真快,当初白泽大人走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愣头青呢。”
姜云虎着脸,“少说废话。”
“我听到的声音太多了,你总要给我个时间过滤过滤吧?”
谛听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让我听一听……她的身边,有饕餮的咆哮声,很近。”
他这下笑不出来了,一双好看的眉微微拧起,“饕餮他们已经跑出来了?”
“是啊。难道你没有听见吗?”
姜云微微一怔,“他们大概三四天逃出来的。具体用了什么办法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头太铁了,愚公撞山,终于把山给撞破了吧。”
“这可不太妙……”
谛听喃喃自语道,“一切比白泽大人预言的还要快。”